时日已进入十二月,越往后走,越近年底,就越是热闹。今年是个暖冬,到目前仍无一丝下雪的迹象,雨水也少,太阳常常挂在天上,用那张胖脸将空气煨烫得和暖。
年关结帐是商家的传统,前来斟宝阁的路上可见到处都是张灯结彩,浓浓的年味已从街景与人们的笑脸中洋溢了出来。
来了京都半年,屈闲有了些不小的变化。在顿别的时候,虽然他的生意做得不错,但阿图总觉得他是个和善却又点潦倒的掌柜,老是穿着那几件青不青、白不白的长衫,从来都不翻新点花样。可自打他来了京都后,浑身的气质就变了,先是留了撇八字胡,其次穿戴也讲究了起来,衣着多是锦缎,手上的那个大玉扳指格外地显眼,一团贵气。
跟屈闲清算完账目,从他那里接过了一叠钱票后,阿图道:“在下听贝先生说您明年三月会在三辅学社里重新开讲军学。”
“不错。”屈闲道。
“在下的夫人想前来听先生讲课,不知可否?”
屈闲微笑道:“学社一般只允许社员听课,有时也会允许学院的学员来旁听。但既然是我开的课,当可破例让尊夫人前来,但也只限听本人的课,他人的课得学社或讲学者本人同意,这点你需得明白。”
阿图大喜,拱手相谢。在他所有的老婆中,傅莼现在是最没事做的,也可说是最为失落的。她所熟悉的那种北疆戎马生涯已完全地远去了,京都的这种繁华喧嚣与她的性情格格不如。看到她闷闷不乐的样子,阿图觉得自己没有当好她的相公,起码是没能令她高兴。听说屈闲要在三辅学社讲军学,想着她对打仗感兴趣,就特地来向屈闲要一个听课的许可,希望此举能给她找点乐趣。
稍后,他向屈闲告辞。出门之前,花泽雪拦住了他,言有事要说,向屈闲告了假后和他一起出门。
从斟宝阁出来,阿图让钱四驾着空车回去,自己与花泽雪漫步而行。冬日已偏傍晚,月亮朦胧地出现在天空,黄昏的人流穿梭般的行经,越往南走人头越密,渐渐地拥挤。
在顿别的那段时日里,傅莼与苏湄都不在他身边,只有一个布娃娃般的傅樱,他们俩在疯癫胡闹中,倒夹杂着些情意。可花泽雪来京都前并未请他去喝红酒,好几个月下来,一切都已有种人是物非之感,加之他越来越忙,身边的女人也愈来愈多,那种往日的情怀便渐渐地有些淡了。
脚下慢慢地走着,口里说着些闲话。阿图能明白她的心思,乃是想跟着自己,入自家的门,但家里现在已有了五个老婆,加上长乐就是六个,还有芊芊与盘儿这两名等着做他侧室的婢女,再加个花泽雪,那就太多了。所以,他既没有去问她倒底想和自己说什么,而她没有讲出来什么实质性的话题,仿佛两人间已隔了层透明的玻璃,虽彼此相望,却又触不可及。
来到一个街口,前面出现了一个客栈。沿路的气氛过于沉闷,再这么下去就会因闷而乏了,阿图指着它玩笑道:“黄昏时节人纷纷,阿图阿雪欲**。借问客栈何处有?举手遥指杏花村。”言毕,脚下已走到近处,一看招牌,出乎意料地正是“杏花村”三字,顿时哈哈大笑道:“阿雪,此乃天意。”
如果是过去,一定会招来几下白眼或被她“切”几下,可今天的她却异常地平静。侧头去看,见她只是低着头默默地迈着步子,手上在她腰间一扶,作势欲往客栈里走。他原只是想吓唬吓唬她,不想她丝毫都没抗拒,脚下随着他往客栈的大门走去。这反倒使得他自己打起了退堂鼓,停下脚步问:“你怎么了?”
花泽雪这才抬起头来,粉脸的两颊带着酡红道:“你不是要喝红酒吗?今天就如你的意好了。”
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她真的肯主动献身了。可这个答案却令他忽然起了种惶恐感,神绪不安了起来。这股心思来得怪异,也难以说清,虽然她似乎自愿,但他却觉得象是自己在逼她,适才那番举动在她眼里的潜台词多半就是:“丫头!你想入爷的门,就得先让爷尝尝。味道好,爷再定夺。”于是,她泪眼婆娑,委委屈屈地从了。
只是半年的光景,一切都变化太大。他来了京都,封了爵,了财,还被皇家赐婚,在世人的眼里便如同是一匹飞去了云端的神马。可她呢,还是那个在店里干活的小妹,默默无声。或许是因这种身份上的差距越拉越大,他的妻妾也越来越多,使得这个小妹再也不能如往昔那样气定神闲了,想借着自己还算是对她有情的时候把事情给定下来。
猜到了她的心思,阿图暗暗涌起股心酸。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人们往往会以现实的尺度去揣测他人,总以为他已然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其实他没变,原来是怎么样,现在还是一如既往。
黄昏之后的夜色逐渐地来临,一名伙计从店门里走出来点灯,看这两人呆立在一旁,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们好几眼。他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了好几步,站在了前面的店檐下,避开那名的伙计的目光。
伙计点亮了灯笼,照亮了这一块地方。瞧瞧她,正低着头,雪白的颈脖在昏暗中白得刺眼。
总得有个结局。阿图拿不定主意,就换了个问题来自己:如果是半年前自己会怎么办?这么一来,他就得出了答案。于是盯着她的瞳子看着,问道:“如果只能做妾,你肯吗?
她仍然垂着头,低声回答:“在顿别知道你和苏先生之后,我就有这个准备了……”
“我没法很快把你娶进门,她们会不许的,我得去逐一说服。”
“嗯。”花泽雪抬起头来,含羞的脸上带着喜意,他无疑是应许了要娶她。从本质上来说,她也并非是个扭扭捏捏的人,既然答应了,便挽起了他的胳膊,欲往大门里走。
“等等。”
阿图并不挪步,看她面露狐疑,喷笑了出来,“好了。不用进去了,就算你已经请我喝过红酒了。”
这句话让她一下子手足无措了起来,咬唇道:“你不想?还是……对我不感兴趣了?”
不感兴趣怎么可能,她那一身雪肤,他就没见过比她更白的,完全象只小白羊儿。只是他觉得有些压抑感,适才的思绪太多,也并不纯粹,不是那种可以迸激情的日子,于是笑道:“傻瓜。客栈里很脏的,大家都在那里睡,汗流得到处都是,还长虫子……”
他知道她有点小小的洁癖,自住的房间每日都要打扫两遍,还跪在地上用抹布擦地板。幸好她住的是间小房,若是大屋,恐怕一天到晚都要趴在地上,根本用不着起身。
“别说了!”花泽雪果然露出了一副头皮麻的表情,瞪着一双圆眼珠,厌恶道:“我永远都不会去客栈那种鬼地方了。”
阿图逗她:“可如果你我以后出游,万一不得不住店怎么办?”
“那我就合衣睡在床上。”
“行,那你就要带上很多套睡衣,每晚我用剪刀将你身上穿的睡衣剪一剪,剪出来我想要的位置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