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开始转黑了,虽然空气还是炎热,但毕竟吹来了一些凉风,让赢钱后的愉悦更加爽快。
两匹黑马走得哒哒地响,拉着敞篷的四轮车在下坡中不快不慢地小跑。下山是条沿山盘旋的林荫小道,两旁直立的大树伸张着参差的枝干,用浓密的枝叶在头顶上筑了一道华盖。透过树与树的间隙,可以看到山下已经燃起了万家灯火,如点缀着夜空的繁星。盘织交错的街道中车水马龙,使得整个城市透露出一种繁华感。
极不寻常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吉娜的心中泛起种不真实的感觉。她认识他还不到八个钟头,却情不自禁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美人,你得回家了。”阿图老实不客气地把手放在她的腰上抚摸着。这个雀斑妹是不能通吃的,但小小地揩一把油,却也无妨。
“嗯,你不会走吧?”吉娜偎在他怀里,满心的浪漫与温馨。
“暂时还不会。”
她抬起头来,长长的睫毛眨动着说:“可你以后还是会走的,是吗?”
离去是必然的,就算是她对他动了心,他也不可能带她走。阿图简单地说:“我不可能永远呆在这里。”
一种揪心感涌了上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沉默,心里却盼着这条路永远都不要走完才好。
不过,路还是走完了。马车停在了鞋店的门前,里面灯火通明。
“我下车了。”吉娜说。
“再见,美人。”
她突然地在他脸上吻了一下,然后就飞快地跳下了车,冲进了那个鞋店内。随即里面就出一阵震天的吼声:“小娼妇,你死到哪里去了!”
听起来不妙,阿图赶紧催促车夫:“快走,快走!”
车夫依言轻甩一记马鞭,马开始小跑了起来。果然,很快就打小店里跑出来了那个胖娘们,眼见追之不及,就对着马车的后面风暴般地叫囔着:“小王八蛋,别让我再看到你!”
阿图回过头去对着她做了个鬼脸,可惜天色太暗,胖娘们多半瞧不见。
十来分钟后,马车载着他来到了吉娜所推荐的庞巴吉旅馆,一个穿着红色制服,头戴高帽的少年侍者从旋转门中迎出来:“先生,晚安。”
赚了这么多钱,当然得好好地享受一下。付了车资,阿图对着侍者说:“要一间最好的客房。”
很快就在大堂里办好了手续,侍者领着他上到了二楼,打开了左边的端头那间房门。
庞巴吉并不是间高级的旅馆,而且离平民区有些近,即便是最好的客房档次也有限,房里连盏吊灯都没有。
环视房内一周,觉得倒还干净整洁,就是被单与床单的颜色让人受不了,清一色吧唧吧唧的闷黄,使人联想到某种不洁物。不过也算了,反正是吹灯睡觉,只要心理上不是怪怪的,眼不见心不闹。
塞给了侍者八分之一个里亚尔做小费,少年高兴得几乎都要跳起来,再次道声晚安后,鞠躬而退。
阿图在床上闷躺了一会,肚子开始咕咕地叫了起来,提醒着晚饭时间已过。于是他走出房门,在大门口问了那个少年侍者,得到了蓬皮饭馆的所在,几分钟就找到了那个地方。
蓬皮饭馆的辣鱼排与海鲜汤做得真不错,价钱也不贵,吉娜的推荐真是很有道理。可能是因为物美价廉的缘故,吃饭的人相当的多。
曼萨尼约的晚上和白天是两回事,并不太热,而且还吹来了习习的凉风。街上点起了一种黑色的铁质街灯。街灯安在了沿街的墙上,离地面一丈来高,里面通着煤气管道,四周镶嵌着挡风玻璃。
阿图走出了饭馆,街这边正有一名老人举着个小小的火把在点燃街灯。
每到一处,老人会先攀上灯座的踏脚,然后打开街灯的玻璃罩,拧开了煤气的阀门后,将里面的煤气芯点燃。他沿着街道一路走过去就点燃了一路的街灯,灯火异常的明亮,给走夜路的人带来份照明的光。
街那边传来了几声乞讨,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跟在一名胖子身后求恳着:“老爷,给一个比索吧。”
“去。”胖子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滚开。
“老爷,就给一个比索。”男孩不依不饶。
“滚,贼胚。”胖子吼了一声。
“呸,肥猪!”男孩跳了起来,对着他吐了口唾沫,扭头就跑。
胖子大怒,转身就追,可男孩身体灵活,一眨眼就跑过了街这边。胖子身体太笨,追了几步就现不可能追上,徒劳地抖动了一番身上之肉后就放弃了,口中“杂种”、“贱狗”、“婊子的儿子”地乱骂。
男孩看他不追过来,就站住了身子,嘴上哼起了嘲讽的俚曲,什么“一个大球滚上去,一只肥猪掉下来,地上有个烂泥坑,肥猪打滚起不得身……”的庸俗内容,间中还夹杂着一些腰身以下的骂词,最后还竖起了根中指对着他乱晃,叫嚣着:“肥猪,过来啊。”
胖子怒急了,打街对面猛冲过来。可脚步还没触到街沿,男孩就钻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再也看不到了。胖子没办法,在巷子口大骂一通后就自行地去了,边走还边囔着:“狗杂种,别让我再看到你!”
胖子刚走不远,男孩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这次是站在了阿图的身边,伸出手说:“漂亮的先生,给一个比索吧。”
男孩十一、二岁的样子,长着一头黑色的卷,黑色的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地乱转,轮廓既不像西洋人那么分明,也不象宋人那么柔和,应该是个混血儿,却不知是梅斯蒂索还是桑内斯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