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继续打好了,直到把宋国打到同意赔钱为止。”
德阿维莱斯不动声色地说:“也只能这样了。”
“阁下是不是准备去袭击宋国的南洋海军?”
侯爵笑道:“暂时还没具体的计划,或者是大地湾。”又冲着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渥吉先生,我知道您有您的见解,请尽管说出来,就算是帮我一个忙好了。”
阿图喝完了手中的这杯酒,用着无精打采的口气说:“实话实说,我觉得国王和枢密院注定从宋国那里得不到赔偿。如果真的是想要获得大笔的钱财,请您注意,是获得钱财而不是赔偿,得另外用东西去换,还得让他们觉得占了便宜。”
“您口中说的‘东西’是指什么?”
阿图从和德阿维莱斯的交易中得到了启发:德阿维莱斯用钱在腓力国王那里买到了一块更丰饶的土地,自己又出钱买下了其中的一半兼一个伯爵的爵位。在历史上,法国也曾多次向西班牙购买土地,把自己在美洲的殖民地扩大了不少。这么说,在西洋人看来是国土可以用钱来进行买卖的,而不象宋人那样把土地看得那么重。
换句话说,西洋人以得到金钱为实惠,宋人以得到土地为荣耀。那么,把两者结合起来,西洋人就可以得到他们所需要的钱,宋人可以得到他们所想要的土地,于是说:“土地,美洲的土地,例如一个大西洋的出海口。国王想得到大量的金钱就要让出大量的土地。”
听起来真是个荒唐的主意,打了胜仗还需要用土地去换取赔偿,等于是个“宋国赔款,西班牙割地”的提议,这完全颠覆了德阿维莱斯对胜利的观念。
在战前,西班牙的枢密院就分为了主战和不战两派,各执其词,腓力国王委决不下,最后找来他心目中的统帅萨尔瓦多侯爵一问,在后者立了必胜的军令状之下才同意了出兵。此中的艰难德阿维莱斯是知道,就是国库里没多少余钱,乃是靠发债才凑了一笔三千万里亚尔的军费,法国和葡萄牙只是附和着出兵,军费都是西班牙掏的。如果从宋国那里得不到金钱上的利益,只换来个取消特权和条例的结果,虽然对民间和商家是有利了,但国债还是越背越重,况且国王和枢密院都是希望能凭着此战来大捞一笔,期望越高,台阶也越是难下。
不过西班牙的国土太大,国王和枢密院或许不反对用土地去换钱,德阿维莱斯暗中苦笑,却点头说:“这个先让我想想,或者我可以将您的建议转达给国王陛下。现在,请您继续说下去吧。”
自己的那个提议应该算是个狂想吧,但侯爵并没有激烈地反对,可见还是很有道理的。受此鼓舞,阿图接着说:“第三,废除两公行的贸易特权和《内海条例》的阻力可能比国王、巴哈马侯爵以及阁下所想的要大得多,不会那么地轻易。”
德阿维莱斯把脸沉了下来:“为什么?这可是联合舰队组建与战争的主要目的。”
“侯爵阁下。您知不知道两公行的所有人究竟是谁?”
“是谁?”
“是大宋皇室与贵族。”
“那又怎么样?”
阿图解释道:“那就是说打仗所花费的钱是国家的,而得到的利益却是皇家与贵族自己的。侯爵阁下,你说他们会甘心撤销这种权利吗?”
“哦。”德阿维莱斯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有些答不上来。
阿图的这个说法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国王、大臣们以及他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战争之目的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明确的。战前,三国已多次向大宋递交了国要求撤销那些不平等的特权,既然大宋不愿退让,那么就要通过战争来解决。如今宋国打了败仗,特权就应该废除,并以为这就是天经地义,而没有一个人从更深的层面上来考虑过这个问题。
“宋国的国家政治都掌握在贵族的手里,您拿掉了他们的财源,他们不会和阁下善罢甘休的。即便是再损失了几十万人,几千艘战舰,那都是国家损失了,贵族没有损失,所以他们不会心疼的,还会继续和阁下作战,而且宋国太富,他们损失得起。可国王是输不起的,只要战败一次就完了,什么都得不到。”
德阿维莱斯越听下去,脸色就变得越发地阴沉,忍不住说:“渥吉先生,您或许不知道,自从去年开战以来,美洲的海岸线已经被我联合舰队完全地封锁,宋国北美的诸侯国与殖民地经济已陷入崩溃的境地。在这种情况下,您觉得宋国的朝廷还能坚持长久地与我们为敌吗?”
“阁下,请允许我说能。在我从宋国出来之前,大陆的棉花就从去年的每包二十贯涨到了最近的二十六贯,橡胶从五贯每石涨到了六贯六,可这又能怎么样?比如棉花,失去了东美洲公司的供应,诸国的商船会将南美的棉花转运到宋国去贩卖,还有南洋与中亚也种棉花,而且他们会借着这个机会扩大种植。长久来看,宋国并不一定需要美洲的棉花。美洲的诸侯国与直辖州只有两千多万人,宋国朝廷会冠冕堂皇地以维护另外二亿四千万人的利益,加上诸侯国就是三亿七千万人的利益为借口来暂时地牺牲他们。恕我直言,宋国消耗得起。相反,侯爵阁下的联合舰队消耗不起,南美与中美种植园,以及国王的耐心都消耗不起。”
处于战时状态的舰队开支庞大,几乎是平时的两倍或三倍的花费,德阿维莱斯这八万海军常年的开销就要每年八百万里亚尔,战时就要翻到二千万上下。打了一年多的仗,相信国王们已经感到非常地痛苦了。
德阿维莱斯不是个执拗的人,长久地思考了一阵后,叹道:“您究竟是什么人,伊图?渥吉先生?”
“一个只会对您有利的人。”阿图回答。
“哦。”德阿维莱斯淡淡地应了一声,脸色看不出喜怒。
两人再次各自端起捡起一片柠檬,蘸上了海盐嚼着,然后喝酒,肚子里却在盘算着不同的问题。终于,德阿维莱斯开口问:“那么,渥吉先生,按您的意思来看,宋国是不会放弃那些贸易特权了?”
“并非是一定不会放弃。只是国王陛下得让宋国在废除这个特权的同时,的让他们觉得是物有所值。”
德阿维莱斯明白了,苦笑道:“宋国要的就是土地,对吧?”
与侯爵谈得越久,内容逐渐地深刻,阿图的思维就越发地清晰,微笑道:“阁下,你读过宋国的历史,知道历史上那些去签订失败后盟约的人都遭到了骂名。如果是个完全不利的合约,宋国皇帝……对,就是弘,他会觉得没有面子,会拒绝。内阁也会觉得没有面子,也会拒绝。那么国王又能和谁达成和平条约呢?又能从谁那里得到大笔的赔偿呢?从另一方面看,每一位在历史上开拓了土地的人都受到了史学家的赞美,所以我想也许他们愿意拿出大笔的钱财来换取这种可带来额外领土的合约。
“听渥吉先生的口气,您似乎可以在宋朝的朝廷里活动?”德阿维莱斯试探道。
大宋有个专门的词来称呼这种私下和敌国沟通的人,乃是“宋奸”。阿图可不敢冒这种大不违,忙摇头说:“您太高看我了,我哪有什么门道。”
说了半晌也没听侯爵吱声,只看见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终于不好意思了,含糊道:“如果国阁下真有需要,在下可以试试帮着牵线。”
见他承认能在宋国的宫庭里活动,德阿维莱斯大喜过望,点头说:“那就拜托了,渥吉先生。我会再写封信给国王陛下,甚至亲自去一趟古巴的行宫,让他们至少考虑下这个的提议。”
阿图的本意是,如果西洋人希望和谈,赵弘也希望和谈的话,那么他刚才的那番话就是帮西洋人厘清了认识上的偏差。至于到底和不和谈,怎么谈,这都是皇帝和内阁的事,他可犯不着去过问,也没那个权力。本欲就此打住,但最终还是被德阿维莱斯逼得应允帮忙,再多问一句:“国王陛下准备什么时候与宋朝议和?”
德阿维莱斯脸上浮现了微笑:“巴哈马侯爵的意思是等宋朝派出有关谈战俘事宜的使者来到曼萨尼约,我方就可派出使者团去南京和谈。”
的确,大宋即便是不想与西洋国展开和平谈判,但却不可能不顾数万将士俘虏的未来,有关战俘的时节团是一定会首先派出的。西洋人打了胜仗,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就要求和谈,这点矜持还是要保留的。战俘团一来,西洋人借驴下坡,再派使者团去大宋就不显得丢人了。
谈到这里,今天的主要话题就差不多了,阿图回去取了那些值三百万里亚尔的现票前来交给了德阿维莱斯,并得到了一张收据。
傍晚,他在德阿维莱斯这里吃了晚饭,并给了他一个京都的地址,说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在那里联系到自己,而且他答应过要让侯爵在不远的将来能见到里贝卡,给他个自己的住址能令其安心。住址上写的是船员们原来所住的一所小院子,因为所有的船员都搬去了新买下的排屋楼,所以目前是空着的。德阿维莱斯也交给阿图一个地址与名字,这个人就是巴尔德公会在京都的联系人。
出人意料的是,德阿维莱斯在餐厅里用剑拍了拍他的肩头,代表国王授予了他爵士的称号,并在一张空白证填上了他的名字,并说等国王正式的委任下来再给他举行受封伯爵的仪式。于是,伊图?渥吉先生就成为了伊图?佛鲁托纳?渥吉?安佩儿爵士。
一次简单的美洲之行,本来只是想早点得知远征军的战况,但居然得到了这样的结果,简直是好得难以置信。
不过他也该回家了。京都还有大把的事等着他去做,想赚点钱也不是那么的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