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内弥漫着檀香的气息。禅床矮几之上,一盘黑白子正纠缠纷扰。公孙休目视棋盘良久,终于从棋盒里取出一粒白子抛入盘中,神色黯然地说:“我输了。”
这盘棋下到中盘,他一着不当,受到了雪斋的猛攻,眼见形势不济,便干脆认输。
雪斋开始收拾棋子,淡淡地说:“施主今日神思不定,输棋当在情理之中。”
公孙休长叹一声,“我近来不但心神不宁,而且精力也无法集中,下棋老是走神。”
“贫僧为施主把脉。”雪斋在床头随手取了个枕头,放在案几上,公孙休伸出手来让他搭脉。
过了盏茶的功夫,雪斋收回了手,悠悠地道:“施主身体比上次贫僧把脉之时又要差了少许,但尚能下棋。”
“又差了。”公孙休满脸的沮丧色。
“贫僧的练气之法,施主还是要常练,否则数年后,施主就无法保持棋力了。”
“谨受教。”公孙休再次叹了口气。
“施主今日心思不佳,恐怕还是心病。”
“嗯。”公孙休点头承认。
雪斋凝视着他,稍久后问道:“何事使得施主如此模样?”
公孙休苦笑不答,事关于闺内私密,如何能向和尚托出。近半年来,“蝶儿”对他的态度起了很大的变化,虽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但他能觉察她的冷淡,有两次想和她亲热都被拒绝了。庄子云:栩栩然蝴蝶也。他以此为引用,称他的妻为“蝶儿”。
驸马府太大,他时常都找不到老婆,那天回到府上,问起她在哪里,下人禀报云在明春堂。在堂外,他驻足稍许,听到里面戏虐嬉笑声不断,她正在和几个闺友胡若兰、胡若璇、安小艺、唐环说笑,口里吐出来一些令人惊愕的钱财数目。胡若璇还说:“这下可一辈子都不用愁了,怎么都花不完。”
事后,他得知了老婆最近刚和闺友们以及赵图在交易所里大做了一场债券的生意,赚下了大笔大笔的钱财。这也许就是她近来常常都不在家,没事就往外面跑的原因吧,他便想她是不是兴趣转移了,想要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
反正不管如何,蝶儿好象对他的事或者他的人都不怎么感兴趣了,跟她说些他以为重要的事,她都是“嗯、啊”地敷衍着,根本不往心里去。这令他暗怀悲哀,也就是雪斋所说的心病。
雪斋收拾好了棋子,眼见公孙休仍然坐在禅床上一动不动,一副神游万里的模样,便说:“施主今日无心下棋,不如由贫僧陪施主出外走走如何?”
公孙休从失神中醒转过来,点了点头说:“也好。”
出得禅房,一阵凉风吹过,公孙休不禁把脖子往衣领里一缩。
秋末小雨,细细濛濛,但见远山近峦均是笼罩在一片雾色朦胧中,让人一望,心胸顿塞抑郁。
行出小院,走过条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道,转过两道拱门便见到一条通往山中的小路,不知不觉之间,两人已经走出了万佛寺。
天公不作美,雪斋笑一声:“贫僧忘了,今日不是个散步的好日子。”
公孙休深吸了口气,一股新鲜的冷空气涌入胸襟之中,让他精神为之一振,“无碍。小雨里空气清新,倒也颇令人遐意。”
一僧一俗,一个身形雄伟,一个步履飘逸,两人并肩走着。雪斋忽道:“叶家托付给贫僧一个人,让贫僧教他下棋。如果他愿意,或许两年后叶家会扶持他来挑战施主。”
“哦。”公孙休不由停下了脚步,讶然问道:“何人?”
“赵图。”
公孙休脚下一顿,他曾听说过叶梦竹曾收他为徒之事,没想到雪斋也在教他,便问:“他棋力如何?”
“贫僧如今尚能让他两子,但渐渐地有些挡不住了,估计一年内可与贫僧分先,两年内定可超过贫僧。”
公孙休更是惊讶:“你不诳我?他何时变得如此厉害了?”
“贫僧何时诳过施主,这还是他练棋不多。若是常与高手较艺,只怕进境更速。施主若不信,改日寻他下一盘便知。”
公孙休无语,雪斋自然是不会虚言的,半响后终于道:“很好。就让他击败我好了,一代新人换旧人。我棋力本来就达不到叶红拂的境界,也不该拿到连霸三届名人的殊荣。”
雪斋单掌合什,正色道:“名人就是名人,胸怀坦荡,贫僧好生佩服。”
“算了吧。”公孙休摇头,又自嘲地一笑,“我哪里看得破,只是没办法而已。”
听到这句话,雪斋也笑了,又道:“不过他似乎有所顾虑,口口声声地说围棋小道,不值得荒废心思,还说不想参与棋赛。所以,他最后来不来,还未为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