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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零零)吃朝膳(1 / 2)

 走进朝膳房,只见十余张漆红的木条桌摆成四横三纵,每张条桌可面对面地坐上十来人,和军营里庖堂的摆设差不多.103v.屋子的南面端头,灰蓝色宫服的小太监们正在来回忙碌着,往一个个托盘里装上一碗碗、一碟碟的饭菜,等到备齐,再分头送去用饭的大人们桌上。

虽然上午参朝的大臣足有一百多人,可先于两人来到这里的不过十几人而已,分散着落座。看看他们服饰,只有一名是穿绯红色朝服的高官,其余都是着青色或绿色的相对低级官员。

高官阿图认得,乃是赫赫有名的四品佥都御史冯铁炮。传说他平素不收人钱财,甚至年礼、贺礼之类的寻常来往都一概不纳,也不给人送情,在民间有“一清如洗”的风评。因为朝廷有官舍提供给官员们居住,只象征性的收点房屋修缮费,所以即使是不收钱,以他每年五百多贯的四品官俸禄也能过得不错,但坐轿和随从之类的排场就搞不起了,日日都是走路来上朝。

朝膳阿图是吃过一顿的,感觉味道和京大的庖堂差不多,不咱地但能吃。他去过内务院好几次,也曾在那里吃过一遭公事饭,相较之下,滋味和花样就好得太多。据说六院六部的庖堂都做得精细,饭食上还有诸多的补贴,因此上朝的大臣们绝大多数都选择回去吃,反正出了宫过长安街,再过承天门广场就是九卿门,路途并不远。

各部的饭食虽然好吃,但要收钱,和京大一样需要用饭票或钱去买,宫里的朝膳是免费的,传说冯铁炮从来不拉朝膳,理由便在此。更有个笑话般的听闻,说只要早朝临近正午,又持续不下去了,冯铁炮就必定会蹦出来用鸡毛蒜皮类的小事大放一通废话,把时辰给拖到午后,目的就是为了蹭顿朝膳。

阿图没和冯铁炮打过交道,上次看到他还是在前一次的早朝里。在那次朝会中,冯铁炮从枢密院、兵部,一直弹劾到胡冀湘和北洋,虽来势汹汹,但因目标树得太大而最终无功而返。

以皇甫庸为都御史的都察院行监督、弹劾和建议之职,是朝廷的耳目风纪之司,监督和弹劾的对象是百官。从道理上来说,所有的御史在朝堂上都应是孤立的,因为他们是官员们的对头。但他们的权力又极大,可以风闻奏事而无需负责,以都察院名义所发出的院令在整个帝国内通行无阻,不仅各部均需奉令行事,连皇帝和内阁都不能怠慢。

所以说,御史们是一帮惹人讨厌的货色。假如出现了某个御史大受官员们欢迎的现象,那就只能有两种解释:其一,国家已经处于了“三代之治”般的盛世,上有饶舜禹汤为帝,下有狄公包公为臣,形势一片大好;其二,那个御史大有问题。

尽管阿图对御史的好感不多,却不排除他对那些思考方式与众不同的人产生兴趣,比如冯铁炮。

为何说冯铁炮跟他人不同呢?

在阿图看来,大多数人都是喜欢清官的,君不见所有的上都是把清官捧上了天,赞美词缀珠连串.103v.尽管打三皇五帝伊始,流传下来的真正清官就那么二十多个,但无数的故事和戏剧都拿他们当题材,写了一轮又一轮,演了一拨又一拨,层出不穷。可见,民众们是喜欢清官的。

可是话说回来,俗话亦云:“无官不贪。”不得不承认,贪墨已成为一种正常的社会现象了。但官员们也是出自于民众,既然他们那么喜欢清官,为何自己就当不了清官呢?

因而,阿图觉得那句话得改改,应该是:“喜欢别人当清官,自己当贪官。”别人当清官对自己有利,特别是对还处于平民地位的自己有利,可一旦当上了官,那就是当贪官对自己有利了。

换个角度再想这个问题,为何里和戏里都是拿清官来当正面主角,贪官为反面形象呢?那是因为官员的比例太少,听戏和读的大多都不是官员,写戏和写的也是平头百姓。为了满足听众和读者的愿望,所以才会有清官当道的局面。

假如某朝,举国人都当上了官,那估计不仅和戏剧要改,也许还会出现“贪圣”、“贪子”、“贪稣”之流,横空处世“贪经”、“贪官春秋”、“贪库全”之类的典籍,教唆着如何作奸犯科:“当清官等于送人钱财,一笔再大的钱,分给四万万人都会变成一个很小数字;当贪官等于收人钱财,从每人身上贪再小的一文,四万万倍之后,就变成了个很大的数字……”,而清官一定会演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冯铁炮的与众不同就在于,他喜欢“自己当清官,别人当贪官”。他喜欢自己当清官的理由不明,可能是戏看多了、读多了的缘故;但他以抓贪官、烂官为职业,稀烂的官儿越多,抓起来就越省事,立功也就越容易,理所当然地是希望别人当贪官的。这么说是有根据的,他原本只是名学院的教先生,因科考中了进士,便跑去都察院当了名小官,由于连续揪出了大贪巨蠹而青云直上。

朝膳房不是酒楼,也不会有名小二公公跑过来屁颠颠道:“大人,您上坐。”入来用饭的朝臣们得自寻其位。

入来吃饭的官员们有的三个结群,有的两人为伴,还有好几个是独坐,冯铁炮就是独坐人之一。阿图在叶锐的胳膊上轻拍一下,示意他跟着自己,来到冯铁炮所坐的条桌对面正欲坐下,对方忽然把手往朝这边的桌面上一盖,意图阻止自己落座,且阴阳怪气地说:“驸马,你是金贵人,就不怕被咱这浑身的酸味给熏了?”

咦!这厮开口就是屁话,真是了不得。阿图谑笑两声,也不阴不阳地道:“老冯,你是浑身酸气,本爵是遍体铜臭,咱们谁也别嫌谁。”说完,把他的手往边上一扒,拉着叶锐就坐了下来。

冯铁炮嘿嘿一笑,也不再行阻拦,反而对着叶锐拱手道:“本官冯铁岩,恭喜代提督。”

叶锐连忙还礼:“久闻佥都御史大名,心中一直仰慕。今日能与大人共用朝膳,下官深感荣幸。”

这时,派发朝膳的宫人端着盘子过来,每人分得一个食盘。细瞧之下,却是板栗烧鸡一小碗,炒青菜一盘,咸菜一小碟,清汤一碗,米饭一份而已。

饭菜派好,三人各自拿起筷子,说声“请”后便吃了起来。

才吃几口,阿图就愕然起来,但见对面冯铁炮的一双筷子划桨般地往嘴里扒着饭,小鸡骨头则象火枪子式地往外喷,落到盘子里叮当响,吃像比自己初到虾夷之时还凶猛几分。正准备和他说上两句,却听他挥手道:“食不言,寝不语,吃完再说。”觉得好笑的同时,也不再开口,和叶锐一起闷头吃饭。

未几,冯铁炮已扒完了一碗饭,赶去添第二碗。宫里的碗虽不大,但也有两拳合并宽阔,寻常人一碗就饱。冯铁炮盛回来第二碗饭后,将板栗烧鸡的汤汁往上一浇,筷子搅拌两下,又开始呼啦啦地吃了起来。

关公面前耍大刀!阿图把袖子一卷,风卷残云地干了第一碗,接着跑去饭桶那边,找小太监多要了两个碗,一次装了三碗回来。第二、第三碗,拍下第四碗时,堪堪和冯铁炮的第二碗饭来了个并底朝天。

这回轮到冯铁炮惊诧了,两眼瞪成了铜铃:“记得如意子以前也曾到此用过朝膳,因那次是初见尊颜,所以就多瞅了两眼,好象……”

好象什么?无非是“文明”二字。阿图笑道:“就不许本爵偶尔装一装?上次御史大人不也是斯文得很么?”

冯铁炮大笑,焦黄的脸皮上扑簌着皱纹:“那回下官正好犯牙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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