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门外有一大片空地,乃是专门给进宫的官员停放车轿、马匹所用的,并有相应的军士看管。
两人出了皇城门,边说边来到此处,忽听严象怒喝一声:“这畜生!”
阿图正低头想着心思,闻声一看,只见严象黑着脸在他那匹叫玉花葱的花马前后做着查验。再细观玉花葱,不仅耷拉着个脑袋,鬃发散乱又无精打采,一对粟色的眼睛里尽是泪汪汪,像是被人打过似的。而在它身边,乌魔正趾高气昂地挺着脖子,得意洋洋地瞧着主人,仿佛在等着挨夸。
做人做到连马都觉得讨厌的份上,也太失败了!阿图暗赞乌魔通人性,知道自己不喜欢严象,所以就把他的马欺负得够呛。乃带着万分的满意,笑吟吟地瞧着严象去查看他的破马,同时用手在乌魔的背上好一阵抚摸,以示夸奖。
玉花葱没事,估计也就是挨了几蹄而已。严象抬起头来,所见就是这一人一马的惺惺作态,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后,开始去解绑在栓马石上的缰绳。
乌魔毕竟是个畜生,还不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因受到了主人的鼓励,又偷偷地把脖子伸了过来,对着玉花葱的脑袋就来了一声恶狠狠的嘶吼,鸣叫中竟暗含虎狼之声。这下,玉花葱便又双腿一软,几乎趴下去。
严象被它气得几乎要挽袖子,可又想起了什么,随即改为满脸笑容,冲着阿图道:“听说直王已有了数十匹乌魔的崽子,其中还有好些要分与你……”
不错。乌魔的三十来匹小马崽子都顺利产下,正养在直王的马房里,其中有十匹是说好要分给他的。三十匹小马匹匹神骏,直王先挑了玉狮子所产的马,剩下的就两人依次挑选,直到阿图挑完十匹为止,以示公平。
这十匹马中,傅莼、长乐、傅萱、芊芊和阿晃已各要了一匹,剩下的五匹还没主。听严象有求马之意,阿图慷慨道:“成。等哪天把马从直王那里领回来后,指挥使去本府选一匹好了。”
既然有了神马之后,玉花葱就即刻被降到了可以不屑一顾的地位。严象拱手道一声多谢,两人解缰上马,沿着大道向西走去。
西安门外的大街上人潮如涌,马匹无法快跑,两人只能并驾缓行。阿图道:“老严。你从上海带来的那个俞亮不错,本爵要了。”
俞亮就是在上海的那次刺杀中,给了刺客最后致命一刀的护卫。他被严象给相中了,跟赫山一起从上海调来了京都任职,后者官复原职做了典校,他则被提拔成了一名九品小旗。
严象首肯道:“成,他就归你了。”又笑问:“那几个女卫要不要?”
“当然要。只是暂且还用不着,就先放在你那里好了。”
严象大笑:“你可悠着点,女卫是来办案的,少打她们的主意。”
阿图斜视他一眼,骂道:“你可管得真宽。本爵的兵,本爵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你管不着。”接着埋怨说:“你才给一个所的官职,这哪里够。本爵手下兵强马壮,人才多如牛毛,你得把安卫司第六署三个所都拿出来才成。”
严象不乐意了,板着脸道:“少来。你一文钱都不出,给你一个所已经是够便宜你了。”
“瞧瞧,你可真不是个做生意的料。知道什么是信用不?本爵能从皇上那里要到钱,靠的是本爵的信用,信用就是钱。何况,本爵还得支付利息。等商号建起来,你起码得再给我一个所。”
严象一琢磨,觉得是这么个道理,换个人去找皇帝要钱,只怕除了没门就是没门,点头道:“要是你做得好,给你一个署也无碍。”
“说话算数?”
“当然。本指挥使岂有虚言。”
两人击掌为约。骑着马再走了一阵,阿图又叫道:“严大人。”
严象朝他一看,看到他嘴角处牵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警觉横生之下,狐疑地问:“什么事?”
“那日指挥使升职酒上送贺礼的人不少啊。”
当真是盯上了自己,严象的脑袋摇得比铃铛还快:“本指挥使一年也收不得几回钱,收来的钱都要还出去的,是家无余财,你就死心吧。”
“那同知、俭事、镇抚使,甚至虞候、提举们,不会个个都这么穷吧?”
“赵图,你到底想干什么?”
“咱们不如在锦衣卫的内部来个募股。大伙一起探案,一起做生意,一起赚钱发财如何?”
前方的路口便是两人该分道扬镳之地。严象微微一笑道:“你自己去问他们吧。本指挥使概不奉陪。”说罢,道声“告辞”,打马而去。
望着玉花葱撅着大屁股开始在行人渐少的街道上跑了起来,阿图阴笑着一拍乌魔的马头。乌魔领命,昂首一阵龙吟,那匹玉花葱顷刻就又打了个趔趄,差点将严象给甩下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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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店的规矩是夜间不开门的。华灯初上,斟宝阁的大门就上好了一溜的黑漆门板,只留下了旁侧的一扇半掩着的,以供人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