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比武规则是或者赵图被打倒,或者禁军们都被红墨画中,所以阿图在场边蘸了四次墨水,不依不饶地在每名军士的要害处都描画了起码一笔,一百五十禁军就此全军覆没。
银杏树下,坐于藤椅上的赵弘面色阴沉得可怕,这个结果早在赵图袭破鹤阵左翼之时就已被他给料着了。虽然严象曾和他略微提过驸马身手的厉害,但如此的技艺还是让他震愕无比,可今日所遗留的问题是:倒底是这小子太神奇,还是禁军太草包?皇帝判断不了。
草场的对面是一处小松柏林,禁军们无一受伤,全都退到场外在那丛树下垂首集结,面含愧色。面庞红过关公的裘有正踉跄地走过草场,来到皇帝面前,往地上一跪,伏身道:“臣无能,有辱殿前卫武威,请陛下准许臣辞去副指挥一职。”
阿图找高拱要了块湿毛巾,擦完手上所沾的红墨,刚往藤椅上一坐便见到此情,不由一怔,随后就明白那番废物的话语可把人给得罪狠了。比斗之前只想到要斗得起来,根本就未曾顾忌到人家的面子,此时已大为后悔。正待有所补救,却见赵弘一拍桌子,对着他怒吼道:“谁许你坐在朕的身边,没规矩!”
“臣入来时,皇上已经赐过座了,莫非皇上忘了?”
裘有正的那一跪使得皇帝从适才的那个疑问中脱离出来,转为因失了面子而怒气冲天,拍桌道:“那是刚才,现在你给朕站到一边去。”
皇帝老羞成怒,阿图只得站起身来,不吭不响地走去树荫下站好。刘弼臣和高拱见到这一幕,均暗想:“皇上是个最要面子的人。驸马虽然赢了,但泼了皇帝的面子,恐怕是要遭罪了。”
裘有正跪在地上等着皇帝发话,没听到他回答允或不允,却对赵图发起了脾气,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跪等旨意。再过一会,赵弘终于开口道:“刘弼臣,你说该怎么办?”
刘弼臣只不过是个一等侍卫,这种事本来哪能轮得到他来评判。此时他站在皇帝身后,赵弘也瞧不见他,赶紧用讨教的目光朝身旁的高拱望去。后者与他目光一对便暗使了个眼色,再向赵图瞧一眼,手中一搅,做了个和稀泥的动作。
刘弼臣意会了,站出来拱手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朕何喜之有?”
“驸马武艺绝伦,臣恭喜皇上得一盖世猛将。”
果然,皇帝只是要一个可以下的台阶而已。听了得才之说,赵弘面色稍和,却道:“武艺绝伦又有何用,不过匹夫之勇尔。朕要的是智勇、仁信、韬略之将,能统千军、领万夫,为朕破敌国,扫尽天下贼逆,他成吗?”
刘弼臣和高拱听了,均心想:“如意子才名满天下,可不是只有匹夫之勇,最多只能说他不通将略而已。”
阿图站在树下,听到前面几人的对答,暗中恼怒道:“凭啥什么事都得会,什么活都得干?打个破仗有啥难的,本爵就是装不会、扮不懂,气死你。”可既然皇帝的口气已放松了,自己也赢了,还是不要和他硬顶为好,免得他真的不认那个赌约了,便走上前两步道:“皇上责备得是,臣今后一定多习兵法,冀望能早日通晓军略,为国效力。”
赵弘那句话也仅仅是为了找个场子而已,哪里会真让驸马去上战场,万一出个岔子,自己的妹子可不就守寡了。见他服软也就行了,微微点头算是答复,转而对还跪着的裘有正道:“你的兵统得不错,临机应变也可以,虽然输了,但并非尔之过失。朕不罚你,起来吧。”
“谢陛下。”裘有正起身,满脸羞愧地退在一侧。
“禁军今日虽然输了,但朕也不罚他们。”赵弘说完,转头对高拱道:“每人赏银十两,让他们去吧。”
高拱告退,领命去拿银子。裘有正再次谢恩,正欲离去时,阿图上去往他身前一拦,惭愧道:“本爵适才孟浪,出言轻率,请副指挥莫怪,也请诸位禁军弟兄们勿要计记怀。明晚七时,本爵在得乐楼摆酒,给各位兄弟们赔罪,请副指挥和各位弟兄给个薄面,务必一同前来。”
早先那般狂妄,此时又这般恭恪,前后作态的差异倒把裘有正给搞愣了,正待寻思该怎么回应,却听得皇帝道:“这个罪驸马该赔,你明日就带着他们一同前去吃他一顿,每个人都要去。”
皇帝发话了,裘有正岂敢不从。再说,虽然赵图无礼,欺人太甚,但一来人家的确是有那本事,不服不行;二来是皇家的驸马,总不成和他结仇吧?于是应诺道:“臣遵命。”又对阿图拱手道:“下官和弟兄们明日准到,多谢驸马。”随后躬身而退,退几步后再转身去到草场那边整顿队列。
很快,一百五十名禁军如来时一般小跑着离去了。草场四周,就只剩下了皇帝、阿图、刘弼臣与一些零落分散的侍卫。
金色的阳光暖洋洋地照着,绿茵草场再次空荡了起来,适才的比斗并未在此留下痕迹,仿佛没发生过一般。皇帝闷坐了稍许,站起身来,袖袍一甩后径直而去。
阿图对着刘弼臣轻说声“多谢”二字,跟上皇帝的步伐,十来步就来到他身边,笑嘻嘻地说:“谢皇上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