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春夏,阿图尚在虾夷,长乐还在京中苦苦相思于他,幸福石也用得太勤,对身体损害很大,雪舟的随时夭折之说不假。前年冬天,她虽然还没有嫁给阿图,但幸福石的毒素却早已解除。去年春天下嫁之后,便被他暗中塞了颗“仙丹”吃了,体质就发生了改天换地般的变化。此中过程与雪舟所说大致吻合,阿图不懂相术,也不知道罗拔的药是否有改人面相的副作用,一时心头间狐疑不定起来。
“常言道:天道难测,人命常改。故贫僧不常替人相面卜卦,偶尔遇到奇特的面相也会暗中揣度一下,却多半不会说明,乃是怕言多必失。斋堂里初见长乐时,见其面相已改,贫僧虽然诧异,却还以为是自己艺业不精、相面走眼的缘故。但后观施主的另外七名夫人连同长公主均是此类的面相,这就于理不合了,也断非能用机缘、福泽之说可以解释,唯一可能的便是有大能之士已替她们后天改了命。”
和尚所说的是“另外七名夫人”,加上长乐才八人,便是将其中的某两女给排除在外了。阿图惊疑道:“还有两名夫人呢?”
雪舟再次合掌唱佛,尔后正色道:“纯夫人和余夫人的相,连同施主的相,都是不可能存在之相,换而言之,乃是非人之相。贫僧学识浅薄,只能得出这么个连自己都匪夷所思的结论。”
非人之相!听起来怎么好象是在说牛头王、狐公一类的妖魅。阿图背上的冷汗都快渗出来了,暗骂罗拔是个半桶水,连博大精深的相学都没学好就给人操刀,回去那个世界后得把它给退掉,或者找几本书让它自己去研究,把智能给补全了。此乃后话,对于雪舟的非人之相一说可不能不接招,只好掩饰道:“鄙人来自海外偏僻之地,她们两个也是打虾夷深山里出来的村女,其中还有一人原本是土著。吾等皆非大宋本土之人,或许当今的相学书籍也不能将天下所有人都囊括入来也打不定。”
雪舟脸上浮现了微笑,也不去驳这话,转而言道:“有两农夫,一种甘蔗,一种苦树。甘蔗味甘,苦树子味苦。种苦树之农夫心有不甘,便向树礼拜三次,再绕树而行一百零八周,祈求云:‘苦树之神,吾欲甜果,请赐生甜果’。”
这是个含有寓意的故事,阿图明白他的用意:“种因得因,种果得果,因果不爽。”
雪舟点点头,接着道:“昔有二人为邻,皆种甘蔗。一日,二人欲比较技艺,以来年所收甘蔗甜者为胜。一人如常法种蔗。另一人寻思甘蔗极甜,若压榨取汁还灌甘蔗,甘美必甚胜于彼。即压取甘蔗汁浇树,冀望增其甜味,结果甘蔗皆死。”
阿图笑道:“此人逆道而行,乱创新法以期善果,却反获其患。”
雪舟颔首,继而叹道:“施主一身本事通天彻地,给夫人们添寿恐怕也是施主所为。”见他欲分辨,乃微微摆手以阻止,接着说:“替人添寿乃是美事,亦是善举,可又是逆天作为。何也?《怀宠》中云:今有人于此,能生死一人,则天下必争事之矣。若施主替人添寿之能传将出去,必引发世人纷涌而来,皆要求寿,又以神佛之位以供施主。届时,便好比榨汁浇树,施主本盼善果,却反而招致祸患接踵。”
此话明有一层意思,暗含一层意思。前一层乃是说世人皆要来求寿,自己无暇以顾,劳于奔命;后一层便是言木秀于林必得风折之,好比耶稣在耶路撒冷,必得恶果。
宋文化中的趋利避祸之说已发展得极其完美,小儿都知道鸟不冒头的道理,无利则必不出,有利还要“稍出近之,慭慭然,莫相知”。阿图当然能明白個中含义,却因不可承认自己确有此能力,便不接话头,只是微微地拱拱手以谢其提点。
两人暂时无话,各自端起茶喝。过一阵,阿图开口道:“鄙人曾见过一人,其运功之时,眼中会有绿芒暗闪。”
雪舟会意一笑,答道:“那是唐家凤凰诀的功效,练到第二层便会出现此种状况,而当本寺的六轮书练至第三层识明时,某些修练者的眼瞳便会隐现金色。”接着微笑道:“本寺和唐家渊源久远,彼此同气连枝,前年贫僧还去过次湘西凤凰,以代吾师向安宁侯问安,因此对其族近况也略知一二。唐家练成了凤凰诀的人多年来都一直呆在湘西,未曾涉足外面的世界,而施主想必也不会跑去凤凰,莫非是施主已练成了渡念心经?”
和尚太厉害了,一句话就被他猜到了原委。可渡念心经乃是门男女双修之功,怎好意思当面承认,阿图只好又端起了杯子喝茶,稍后问:“大师可知世上类似六轮书的功夫还有几种?”
雪舟好一会都沉吟不语,良久才合什道:“阿弥陀佛。以贫僧所知共有五种,乃是本寺的六轮书,唐家的凤凰诀,西洋的拉斐尔力量,施主的‘能’,还有种似是而非的邪功,便是光明殿的光明道。”
阿图会“能”一事雪斋早已知晓,想必也是他转告其师兄的。拉斐尔力量阿图在曼萨尼约听说过,也和两名侯爵交手过,可光明道还是首次听闻,便再次出言相询。
当下,雪舟也不隐瞒,将其中来由给娓娓道来。此事源于敬宗年间,万佛寺有名松字辈的僧人松清,其人为当今掌门松明的师兄,在独自远赴西亚的游历中,因机缘遇到名垂死的西洋剑手并打其手中得到一柄拉斐尔神剑。松清那时只有二十多岁,六轮书的修炼还停留在第一层力者的境地,却因从神剑中获得了百般的好处,又将其与六轮书的功夫结合起来,便自创了那门光明道。不数年,便大功告成,就此离寺还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