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姜家搬离了燕京城之后,姜梨就真正的住进了国公府。
姜梨的态度,被燕京城的许多人都看在眼里。这几个月以来,洪孝帝将朝野中从前的有异心的臣子陆续处理,换上了信任的新贵。朝中格局彻底翻盘,北燕的江山,算是开启了新的局面。
不过即便如此,果如姜梨最初预料的一般。姬蘅的战死,使得一些过去姬蘅的敌人开始蠢蠢欲动。到了这个份上,一些观望姬蘅是否还会中途杀出来的人彻底的放心下来,开始着手对付姬蘅。
姜梨住在国公府里,一直守着国公府。一些臣子上奏洪孝帝剥夺姬家的爵位,只因为将来姜梨若是改嫁他人,这爵位便要落在别人头上。姜梨便进宫请命,表示自己终身不嫁。另一面,薛怀远也点拨了叶世杰,让叶世杰在朝中使力,护着国公府。
这几个月下来,几次风雨欲来,最后都平安无事。后来那些人看姜梨的态度似乎十分顽强,叶世杰也越爬越高,最重要的是洪孝帝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似乎不打算收回国公府的爵位,于是那些人也就偃息旗鼓。更多的人则是看热闹,姜梨是发誓终身不嫁,可到底是个年轻的姑娘,人生漫漫,如今是这般想的,可再过几年且看,怕不是会主动食言。倘若自己吞不下自己酿下的苦果,说不准还会惹出一番风月韵事,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姜梨知道那些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她也浑不在意。便是每日陪薛昭一起练鞭法,她不如薛昭有武功底子,干脆专心的学习使用各种淬了毒的暗器。如今在燕京城中,并非高枕无忧,危险时时刻刻会出现,而现在,不会再有一个姬蘅出现。她得想办法保护其他人。
在姜梨的心中,还有一个念头,她不知道如何与薛怀远说。她想再过些日子,便亲自去七闽一趟。如今大雪封山,进不去山里,等春日到来的时候,能进山了,无论如何,她都要进去一趟。姬蘅到现在都死不见尸,人人都说他是被野兽分食。似乎也应验了那个预言里的话,可姜梨总觉得,他不会如此无情。纵然他是真的回不来了,她也要亲自去证实这一点,而不是在燕京城里,等着别人传来的消息。
时间像是过的很慢,但又像是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年关。
今年仍然在燕京城过。姜梨在年前,已经在叶明煜的见证下,认了薛怀远做义父,之后就一直称薛怀远为爹。叶明煜倒是觉得没啥,在叶明煜看来,薛怀远比姜元柏好得多了。至少现在陪在姜梨身边的,是薛怀远和薛昭。而叶明煜也十分喜欢薛昭的洒脱义气,若不是因为差这辈分,都要和薛昭称拜把子兄弟了。
今年在国公府过年,孔六和陆玑却没有出现了。自从金吾军班师回朝以后,陆玑听说也回老家去了。闻人遥说,当初陆玑跟着姬蘅,是因为姬蘅对他有知遇之恩。那时候陆玑一家被仇家追杀,被灭了满门。是姬蘅带着陆玑去找到那些仇家,当着陆玑的面将仇家一一诛杀。从那以后,陆玑就决计跟着姬蘅。他早在许多年前还是幼童的时候,就有“神童”之称,也并没有因为年岁大了就变得平庸。起初跟着姬蘅大约是为了报恩,但后来也是真心的想跟着姬蘅,如今姬蘅不在,陆玑留在燕京城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又没必要做官荫庇子孙,干脆就回家种田去了。
孔六仍然在燕京城,只是年关事务繁忙,没来得及而已。闻人遥倒是一如既往的扔在,司徒九月也在,只得庆幸正因为这样,国公府才不至于成为一座荒府,什么人烟也没有。
逢年过节的时候,姜梨也会代替姬蘅去祭拜他的父母姬暝寒和虞红叶。想当年多惊才绝艳的两个人,如今却再也见不到,多少有些惋惜。姜梨做的很细致。
等到了新年那天,大家都要在府里吃年夜饭。
叶明煜请来的厨子,做饭的手艺实在是很好。但姜梨坐在桌边,却总是想起姬蘅亲自下厨的模样。想来闻人遥和司徒九月也是想到如此,面色都有些不自然。叶明煜不知是什么缘故,只抱怨了几句气氛怪怪的,最后也只得不了了之。不过薛怀远却是猜到了,他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姜梨的目光,到底含了些担忧。
小蓝已经长得很高了,成了一匹英俊的宝马,脾气也越发大了,小红喜欢落在他头出口的原因,无非是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姜梨的眼中只有姬蘅,在姜梨眼中,自己只是表哥,是兄长,唯独没有男女之情。
在得知姬蘅不再会回来的时候,叶世杰为姜梨的未来感到担忧,但同时,他也不禁问自己,这会不会是上天考验他的机会?也许他一直照顾姜梨,终有一日,他们之间,也能生出别的结果。
但谁也没想到,不等别人来说,姜梨就决绝的将自己的后路全部堵死了。发誓终身不嫁,于是叶世杰的最后一丝卑微的愿望也就破灭了,他知道自己不再有机会,这一生,只能做姜梨的兄长。
可他仍不明白,姜梨何以会这般喜欢姬蘅。是因为姬蘅的美貌?天下美人无数,姜梨也不是那般肤浅之人?是因为姬蘅的地位?殷家当初的地位也不低。至于人品性格,姬蘅更是无比糟糕,叶世杰只能确定,姜梨和姬蘅之间,有一些只属于他们对方的过往,就是因为那些过往,才让姜梨的心,无论如何都不会转移。
他对姜梨说的这句话,固然是真心为了姜梨着想,但也存了自己的私心,只是看到姜梨眼睛的时候,叶世杰觉得,自己的这点心思,可能姜梨早就已经知道了。
“表哥,你也觉得姬蘅不会再回来了吗?”姜梨轻声问道。
叶世杰沉默,沉默代表了他的回答。
“可我总觉得,他会回来的。只是路上耽搁了点时间。”姜梨微微一笑,“虽然等待是很漫长,不过在他没有喊停之前,我都会一直等着他。至于未来的日子轻松不轻松,我只知道,如果我忘了他,才是真的不会有快活的日子。”
叶世杰心中长长叹息一声,姜梨的倔强,他们所有人都是领教过的,他早该知道如此,所有人轮番劝过,姜梨不以为然,换了他难道结果会有什么不一样么?当然不会。
“表哥现在是还没有遇到那个人。”姜梨笑道:“等表哥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就会明白,有时候,用一生来等待,其实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换做是表哥面对与我同样的情况,表哥也会做如此的选择。当然,我希望表哥永远也不会遇到如此情况,顺利就好。”
叶世杰神情复杂的看向姜梨,少女含笑望着他,她的目光里,又恢复了平日里惯有的从容和淡定,不再像刚才发现她那般崩溃脆弱了。她如初见时候,从未变过,但他却从最开始的敌视嘲讽,到慢慢的倾慕。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也早已不清楚。也许是在她为桐乡薛怀远仗义执言的时候,也许是她面对叶明煜笑的开怀的时候,甚至更早,从他在街道上被官司缠身,陌生的少女从人群中走出来,挡在他的面前,不紧不慢,胸有成竹的帮他化解窘境的时候,他就留意到了她。
阴差阳错,到底输给了时间。
而姜梨果然蕙心兰质,她明白自己的一切心思,刚才的那一番话,也是委婉的拒绝,并且希望他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只是……叶世杰苦涩的想,倘若真的姜梨要等待姬蘅一生,他是否也要这样无望的等待姜梨一生呢?是真的如姜梨所说,这不过是年少时候的痴恋,等到有一日,他遇到了自己生命里真心喜爱的女子,这些便成为过往,不值一提。还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痴恋成为执念,也如姜梨一样,一生守着一个虚无的永远不会回头的影子,谁也看不见。
没有人能预料得到未来,他和姜梨都不例外。也没有人能控制得了情感,他也放弃了。
就这样吧,且走且看,至少他应当觉得满足,还能有机会在这个夜里,看到生动鲜活的姜梨,和她在这里说话。
“表哥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姜梨笑道:“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是啊,”叶世杰看向远方,梦呓似的道:“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一切到底还有新的希望。
……
第二日一早,姜梨起得晚了些。
昨夜里,因着遇到了叶世杰,又在外面说了会儿话,姜梨睡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不过是新年,所以白雪和桐儿也没有叫醒她,新年嘛,一切都值得宽容。
姜梨随便吃了点东西,走出屋门外,昨夜后半夜雪又下的很大。清风和明月正在院子里扫雪,饶是如此,走出院子,一脚踏进去,雪也几乎可以没入人的小半截膝盖。
姜梨听到花圃那头传来声音,就往那边走去。刚走近便怔住,只见赵轲和文纪立在那边,正和司徒九月说着什么。司徒九月背对着姜梨,赵轲却是先看到了姜梨的影子,叫了一声:“二小姐。”
姜梨没有回答他,目光看向花圃里,彻彻底底的沉默了下来。
整个花圃里,大约是经过昨夜的大雪,所有的花几乎都受不住肆虐,彻底的被摧残。一些埋在了雪里,一些露出在外面,却也是东倒西歪,七零八落的样子,看着十分凄惨。
国公府里的花,或者说是珍惜的毒药草,本就娇贵,原先被姬蘅千里迢迢的弄到国公府,让人精心侍弄着。长得花团锦簇,煞是喜人。里面的花也是一年比一年多,正因为如此,司徒九月才能在花圃里找到炼毒的原料。
金吾军班师回朝,姬蘅战死沙场以后,根据姬蘅之前的叮嘱,整个国公府都送给了姜梨,自然也是让姜梨来打理这片花圃。姜梨并非是花匠,从前侍弄花草,也是在桐乡侍弄那些平常花草,毒药草如何呵护,是真的一窍不通。不过好在原先的花匠还在,一直帮着。姜梨也经常去花圃里帮忙,好像只有这样,便能冲淡她心中的怅惘,给自己找些事请做。
然而今年燕京城的冬天格外冷,风雪也格外大。昨夜下半夜里,风雪十分急促,众人都没有察觉,这些雪几乎把整座花圃都埋掉了。司徒九月等人今日一早发现,便立刻让人赶紧除雪,饶是如此,似乎也回天乏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片繁盛荒芜。
姜梨蹲下身,伸出手去捡起泥土上一朵花,这花瓣上还带着霜雪,已经被碾压的不成形状,依稀可以看得清楚原先漂亮的桃粉色。姜梨捧着那只花瓣,看向司徒九月:“这些……已经没救了么?”
司徒九月摇了摇头。
“这些药草本来就不容易找到,生长环境也十分苛刻,燕京城的气候本就不适合它们在这里生长,是姬蘅这么多年一直花重金想办法创造环境。但是今年实在不行了,燕京城一年比一年冷,这些药草熬不住的。根都断掉了。”司徒九月的声音里,也很是惋惜。
虽然姬暝寒死后,这片花圃似乎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但是有这座花圃在,司徒九月炼毒也方便了许多。而且从某种方面看来,花圃的确为国公府增色不少,令这座府邸充满了仙妖之气,令人向往,而如今的一场风雪,就像是昨夜的美梦被惊醒,留下来的只有清醒的真相。
对爱做梦的人来说,总归十分残酷。
姜梨不知道说什么,好像自从姬蘅走后,这里就一点一点的失去了生气。即便叶家人和薛怀远他们住进来,每日吵吵嚷嚷,好像很热闹,但总觉得缺少了什么。仿佛这座府邸也知道自己的主人不会再归来,就这么颓败下去。
她看着慢花圃的凄清,只觉得这是十分不好的预兆,便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就把这片花圃埋了吧。把这些花埋了,等开春了,再种。”
司徒九月惊讶的看着她:“再种?”
“姬蘅只有两个爱好,”姜梨慢慢的说道,“一是赏花,二是看戏。他把国公府交给了我,倘若我把这里弄得灰扑扑的,他这样挑剔的人,见到了定然要不喜。况且有些颜色,增添点热闹也好。”
司徒九月就不做声了,姜梨既然这么说,她也没法再说什么,更何况,如今国公府都是姜梨的,姜梨想怎么样做,自然可以怎么样做。
“不过,”司徒九月指了指另一边,“这些花都死掉了,那棵树还活着。”
姜梨循着她的动作望过去,便见花圃中,还生长着一棵小树。这是一棵梨树,是那一日夜晚,她从姜府到了国公府,看见姬蘅在种,便自己上前,和姬蘅一起种下的。
她走到了树边,小树长高了许多,从稚嫩的树苗,长得挺拔,很有些亭亭玉立的样子。可能再过不了多久,它就能继续长高,长大,到了夏日,它的枝叶繁茂,成为一片绿荫,来年春日,再长出洁白的花朵。它就在国公府里慢慢长大,从姬蘅活着的时候开始生长,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
姜梨伸手摸向了树干,树枝上也堆满了积雪,把小树压得有些歪倒,姜梨拂去那些积雪,它便像得了轻松似的,越发的高了一截。正在这时,姜梨的手下,摸到了一个凹凸不平的东西,她感觉到好像是什么人刻上去的东西,便凝眸一看,这一看,眼圈顿时红了,险些要掉下泪来。
那上面的字迹熟悉,正是姬蘅的字迹,大约是用剑尖凿刻:二十八年春三月,与阿狸手植。
她仿佛能透过这行字迹,看见红衣的青年半跪在地,拿剑尖一字一句的凿刻,他神情认真,琥珀色的眸子被月色映的专注,嘴角噙着笑意,美不胜收。
这对当时的姜梨来说,只是一件小事,但却被他放在心上,还认真纪念,仿佛在他的人生里,这是一件值得记住的大事。
他……怎么这样呢?
姜梨背过身去,眼泪一瞬间掉下来,没入泥土里面。小树在风里微微颤动,温柔又不解,她的心里,酸涩的出奇。
平复了好一会儿,姜梨才转身走了出去。她想或许这也是姬蘅留给她的东西,这棵他们一起种下的梨树,将会代替姬蘅,一直陪在她身边,度过无数个春秋。
姜梨走出来后,见到了院子外面的薛怀远,薛怀远打量着她的神色,似乎是有话要说,姜梨怔住,问:“爹,出什么事了吗?”
薛怀远连忙摆手:“没什么,只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爹请说。”姜梨道。
薛怀远拉姜梨在外面的石桌前坐下,才道:“我想着,新年已经过了,既然你日后都要留在燕京城,我们就先回桐乡一趟。那边的老宅子都处理了,再和乡亲们打个招呼,算是告别,日后就不回去了。你看……”他探寻的看向姜梨。
姜梨倒是没有多惊讶,薛怀远之前就跟她说起过这个打算,姜梨也很赞同。还打算回去桐乡以后,自己就再去七闽一趟,反正去七闽也要路过桐乡。当即就道:“好。”
薛怀远像是松了口气,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阿狸,爹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旁人那些劝你的话,爹也不会说,你心里有数。不过你在哪儿,爹和阿昭就在哪儿,咱们一家人日后再也不分开了。不管你今后就一直呆在燕京城,还是去别的什么地方,爹都不会让人一个人。所以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别去管别人的眼光和说法,爹和阿昭都会理解你的。”
姜梨笑了,“我知道,爹。”
“那么,咱们就计划一下,什么时候启程好了。”薛怀远道:“事不宜迟,咱们走的早,回来的也早。”
“爹,”姜梨打断了薛怀远的话,“我也有一件事,想要和爹商量。”
“什么事?”
“等回了桐乡之后,我暂且还不想立刻回燕京城,我想去七闽一趟。”
薛怀远闻言,久久没有回答。
“爹,我怎么想,都没办法接受,要我就在燕京城一直等待,我不是不能等待,但我总觉得,我还能做些别的事,只有我亲自去找了,亲自觉得没有希望了,我才会死心。否则,我这一生,都会带着这个遗憾生活。做人不应该凭着本心么?这还是爹当初教我和阿昭的。”
薛怀远笑着叹了口气,摇头道:“阿昭之前告诉我,你一定会去七闽一次,我原先还不信,现在看来,那个臭小子倒是很了解你。阿狸,爹说过了,你要做什么,爹不拦你,但是爹和阿昭要陪着你一道去。”
“可是你们的身体……”
“我们的身体不好,难道你一个弱女子就好了?就这样罢,阿狸,姬蘅是你的执念,你也是爹的执念。我已经失去一次你,不想再失去一次。”
姜梨清楚地看到了薛怀远眼中的痛色,她忽然觉得自己也实在太自私了。自从姬蘅出事,她沉浸在悲伤里,却忘记了自己这幅样子,落在身边亲人眼中该有多着急。薛怀远上次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去,他不能再承受一次这样的痛苦了。
姜梨点头道:“好,爹,我们多找几个护卫,一起去七闽。”
薛怀远这才满意,二人又说起何时出发,要带哪些人去的时候,正巧叶明煜从一边经过,闻言一愣,道:“你们说啥,什么出远门?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