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山俯身抱起这个数日前还生龙活虎的三哥。俞岱岩性情豪爽,不似大师哥那般一表正经;也不像二师哥那般性情阴沉;更不及四师哥智计百出,实是张翠山最为投缘的兄弟。想不到行侠半生,却落得个手脚尽废的下场,悲愤实不足以形容张翠山此时的心情。
运起内力,贴在三师哥的后心命门穴上,缓缓将柔和的真气输了过去。不过盏茶功夫,俞岱岩悠悠地醒转了过来,睁开眼看是五师弟,心神方是一松,艰难地露出了微笑。
张翠山的眼泪再也禁不住,如洪水决堤般滚滚而出,泣道:“三哥,到底是谁下的手,如此狠心?”口中说话,输出的真气却丝毫不断绝。
俞岱岩强忍疼痛,道:“是一个和尚,三十多岁,面上有颗黑痣。他问我要屠龙刀,我说不知,就被他用指力折断了手脚,五弟,为我报仇!”眼睛猛然间睁得老大,一口气没喘过来,又痛得晕了过去。
张翠山悲痛欲绝,探了下俞岱岩的鼻孔,还有呼吸,稍稍放心。三哥手脚尽断,禁不起大的波动。张翠山用掌力劈了两棵柳树,制了个简易的担架,负起三哥,朝武当山回转而去。
怕加重了师哥的伤势,饶是以张翠山深厚无比的内力,却也花了数个时辰才来到紫霄宫。
这一日是武当派创派祖师张三丰的九十寿辰。当天一早,紫霄宫中便喜气洋洋,六个弟子自大弟子宋远桥以下,逐一向师父拜寿。只是七弟子之中少了个俞岱岩不到。张三丰和诸弟子知道俞岱岩做事稳重,到南方去诛灭的那个剧盗也不是如何厉害的人物,预计当可及时赶到。但等到正午,仍不见他人影。
张三丰素知这两个弟子的性格,俞岱岩稳重可靠,能担当大事,张翠山聪明机灵,办事迅敏,从不拖泥带水,到这时还不见回山,定是有了变故。宋远桥望了红烛,陪笑道:“师父,三弟和五弟定是遇了甚么不平之事,因之出手干预。师父常教训我们要积德行善,今日你老人家千秋大喜,两个师弟干一件侠义之事,那才是最好不过的寿仪啊。”张三丰一摸长须,笑道:“嗯嗯,我八十岁生日那天,你救了一个投井寡妇的性命,那好得很啊。只是每隔十年才做一件好事,未免叫天下人等得心焦。”五个弟子一齐笑了起来。张三丰生性诙谐,师徒之间也常说笑话。张松溪道:“你老人家至少活到二百岁,我们每十年干桩好事,加起来也不少啦。”莫声谷笑道:“哈哈,就怕我们七个弟子没这么多岁数好活……”
他一言未毕,宋远桥和二弟子俞莲舟一齐抢到滴水檐前,叫道:“是三弟么?”只听得张翠山道:““是我!”声音中带着呜咽。只见他双臂横抱一人,抢了进来,满脸血污混着汗水,奔到张三丰面前一跪,泣不成声,叫道:“师父,三……三哥受人暗算……”众人大惊之下,只见张翠山身子一晃,向后便倒。他这般足不停步的长途奔驰,加之心中伤痛,终于支持不住,一见到师父和众同门,竟是内力消耗甚巨,几近脱力。
宋远桥和俞莲舟知张翠山虽然无力,只是因为心神激荡,再加疲累过甚,三师弟俞岱岩却是存亡未卜,两人不约而同的伸手将俞岱岩抱起,只见他呼吸微弱,只剩下游丝般一口气。张三丰见爱徒伤成这般模样,胸中大震,当下不暇询问。奔进内堂取出一瓶“白虎夺命丹”。丹瓶口本用白蜡封住,这时也不及除蜡开瓶,左手两指一捏,瓷瓶碎裂,取出三粒白色丹药,喂在俞岱岩嘴里。但俞岱岩知觉已失,哪里还会吞咽?张三丰双手食指和拇指虚拿,成“鹤嘴劲”势,以食指指尖点在俞岱岩耳尖上三分处的“龙跃窍”,运起内功,微微摆动。以他此时功力,这“鹤嘴劲点龙跃窍”使将出来,便是新断气之人也能还魂片刻,但他手指直摆到二十下,俞岱岩仍是动也不动。张三丰轻轻叹了口气,双手捏成剑诀,掌心向下,两手双取俞岱岩“颊车穴”。那“颊车穴”就在腮上牙关紧闭的结合之处,张三丰阴手点过,立即掌心向上,翻成阳手,一阴一阳,交互变换,翻到第十二次时,俞岱岩终于张开了口,缓缓将丹药吞入喉中。殷梨亭和莫声谷一直提心吊胆,这时“啊”的一声,同时叫了出来。
但俞岱岩喉头肌肉僵硬,丹药虽入咽喉,却不至腹。张松溪便伸手按摩他喉头肌肉。张三丰随即伸指闭了俞岱岩肩头“缺盆”、“俞府”诸穴,尾脊的“阳关”、“命门”诸穴,让他醒转之后,不致因四肢剧痛而重又昏迷。
这时大厅中一片寂静,只听得张三丰沉重的喷气和吸气之声,又见他头顶热气缭绕,犹似蒸笼一般。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突然俞岱岩“啊”的一声大叫,声震屋瓦。武当诸侠俱是吓了一跳,偷眼瞧张三丰时,见他脸上不露喜忧之色,无法猜测俞岱岩这一声大叫主何吉凶。
几个弟子却沉不住气了,性急的莫声谷大声道:“师父,三哥到底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复元?”
张三丰睁开微闭的双眼,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众弟子自跟随张三丰以来,从未见师父有过这样的表情,不由得心往下一沉。只听张三丰沉痛的声音:“岱岩本身中了剧毒,不过幸好服用了解药,只是还未恢复,就遇强敌。凶手练得是硬功夫,以纯指力硬生生地捏碎了岱岩的手脚关节,若是岱岩的运气好,能挺过今夜,或可保性命不失。但之后卧塌不起,武功是永远也不能再用了!”说完这番话的瞬间,张三丰仿佛老了十岁,恨凶手的心狠手辣,又或是伤感弟子的命运多难。殷梨亭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张三丰望着天井中的一棵大槐树出神,摇头道:“这事好生棘手,松溪,你说如何?”
武当七弟子中以张松溪最是足智多谋。他平素沉默寡言,但潜心料事,言必有中,自张翠山抱了俞岱岩上山,他虽心中伤痛,但一直在推想其中的过节,这时听师父问起,说道:“据弟子想,罪魁祸首不是少林派,而是屠龙刀。”张翠山和殷梨亭同时“啊”的一声。宋远桥道:“四弟,这中间的事
张三丰点了点头,道:“岱岩所中之毒,异常奇特,我还没想出是何种毒药。岱岩掌心有七个小孔,腰腿间有几个极细的针孔。江湖之上,还没听说有哪一位高手使这般歹毒的暗器。”宋远桥道:“这事也真奇怪,按常
各人默然不语,心下均在思索,到底哪一门哪一派的人物是使这种暗器的?过了半晌,五人面面相觑,都想不起谁来。张松溪道:“那脸生黑痣之人何以要捏断三哥的筋骨?倘若他对三哥有仇,一掌便能将他杀了,若是要他多受些痛苦,何不断他脊骨,伤他腰肋?这道
张三丰道:“不是几百年,最多不过七八十年,当我年轻之时,就没听过这几句话。”
张松溪从怀中掏出一个银元宝,放在桌子上,恨恨地道:“凶手用的是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指功夫!”
张翠山霍地站起,说道:“四哥的话对,伤害三哥的罪魁祸首,必是在江南一带,咱们便找他去。只是那少林派的恶贼下手如此狠辣,咱们也决计放他不过。”
一言未发的俞莲舟忽道:“若是三弟能挺过今夜,明日一早,咱们就上少林!”<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