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野王知道父亲位尊,有些话却是不便开口,他向前行了几步,插言道:“妹夫,十年前谢逊乘我教中空虚,强取了屠龙刀,甚至还掳走了你夫妇二人,致使我全家和妹妹十年不能相见,这口气实是令人咽不下,你且告知我们谢逊的下落,待我为全家讨回这个公道!”这番话虽是说得气势汹汹,却又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屠龙刀吗?既然如今大家都是自己人了,掖着藏着多没意思,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殷天正,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老想着成为武林至尊,多累呀!还有殷野王,你老爹若是退下来,你能子承父业,领导群豪么?别开玩笑了,就你这副猪头像,下辈子投个好胎再说吧!”张翠山在心里恶恶地想着。
他站起身,在室内踱了几步,郑重其事地对殷天正道:“岳父,莫非你真想夺了屠龙刀,号令天下群雄,成为那武林至尊么?”
殷氏父子吓了一跳,他们实没料到一向斯斯文文的张翠山说话竟是这样的直接。
殷素素却是波澜不惊,如今她已是张家的人了,自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张翠山往哪走,她也跟着往哪走了,是以她并未出声,表明自己的态度。
殷天正沉默半晌,却是没有什么反应,实是张翠山的话太让他接受不了之故。他暗怪张翠山怎么不能说得婉转一些呢?比如说是为了维护社会安定,造福人类等借口也好些呀!
他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婿绝非易于之辈,也不是自己这种人物所能驾驭得了的。他挥手摒退一双儿女,只余张翠山,看来翁婿二人要作一次长谈了。
桌上已经沏了一壶好茶,他亲手为张翠山满上一杯,后者当然也是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之后二人再度陷入沉默。
终于,殷天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道:“贤婿,你莫怪岳父贪心,咱们学武之辈,苦练功夫,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扬眉吐气,名扬天下么?”这几句话说得底气有些不足,往日的豪气也已消失不见,但却是发自心底的真诚之言。
张翠山也郑重地道:“岳父,做晚辈的本不该这样跟你说话,可是,你老人家仔细想想,当今天下的形势又是怎么个情况?”
殷天正沉思片刻后道:“就明教而言,已经是四分五裂,枝大干枯,纵是位高如光明使者和护教法王,在几十万教众的心目中只怕还不如一个掌旗使的话管用。所以老夫创下这天鹰教,与其说是为了圆一下做教主的瘾,还不如说是为家人和乡亲们做点贡献,增加点实力更为确切。中原各大派亦是勾心斗角,各人自扫门前雪,武当、峨嵋派的日益强大,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功力多么高强,而是他们取代了少林替天行道、匡扶正义的结果。”他喝了一口茶后,又道:“元人多残暴,又非我大汉子民,我神州百姓受其百年的蹂躏,如今反抗之心越来越重。数十年来,反元举义者不计其数,无时不想着驱逐胡虏,还我大汉一个朗朗的乾坤。故而,天鹰教在江地一直是持以反朝廷的态度,若是元朝气数已尽的话,争雄天下的,必有我天鹰教一把交椅!”说到这里他的白眉一扬,豪气顿生。
张翠山之前一直认为岳父是一个江湖草莽,称霸江湖已是其野心的巅峰,不料他竟有如此大志。
他一边听一边点头,眼中也多了一丝激赏之意。
只见殷天正稍事停顿后又道:“只可惜,老夫行年六十有一,虽是创下这偌大的家业,野王这个孩子性情却是有些鲁莽,日后怕是守不住!”言罢竟是摇了摇头,似乎不忍其日后败掉这自己十数年的心血。说罢似有所指地看了张翠山一眼。
张翠山虽不忍拂其意,却不得不表明自己的立场:“岳父,大舅哥自幼受你教导,一身艺业已达到一流的境界。不过一流始终是一流,只怕终其一生也达不到你老人家的境界,而一个真正的英雄又或是枭雄,却又不是以此为标准的,所以选择只有两个。”他缓缓伸出两根手指,又道:“其一,只着眼于江湖,以岳父的基业,再加上有识相之士相助,以大舅哥的实力,当可坐拥一地;其二,若是进军天下,内中的不可确定性实是太多,或王或寇,小婿也不敢下定论!”言下之意对此却不抱什么希望。殷天正人老成精,焉能不知张翠山的意思。
“依贤婿之见呢?”殷天正知张翠山所讲的只是客观趋势,想来还有另外的路子可走。
“果然是个老狐狸,如此我反而不好意思再吊他的胃口了!”张翠山暗道。“天下反元者,无计其数,除岳父所领的天鹰教在江南起事之外,尚有朱元璋、徐达、常遇春、汤和、邓愈、花云、吴良、吴祯和孙德崖等在淮北濠州起兵。布袋和尚说不得率领韩山童、刘福通、杜遵道、罗文素、盛文郁、王显忠、韩皎儿等人,在河南颍川一带起事。彭莹玉率领徐寿辉、邹普旺、明五等,在江西赣、饶、袁、信诸州起事。铁冠道人率领布三王、孟海马等,在湘楚荆襄一带起事。周颠率领芝麻李、赵君用等在徐宿丰沛一带起事,另有张士诚、郭子兴等等,明教的反元势力占了极大的比例。由此可见,蒙古族所统治的元朝,日后只怕会被明教的几大势力取而代之。小婿的意思相信岳父您明白了吧?”张翠山缓缓站起,不紧不慢地道。
“自阳教主失踪至今,明教上层已经是无人可当此重任了。”殷天正虽然是豪气不减当年,然年事已高,纵是有心上位只怕也是无能为力,遂不再作此想。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乃是天下大势。明教教众数十万,反元的几大势力任何一方都不足以与其相抗,最终只怕惟有明教可以统一这个乱世。”
殷天正也是明教的元老之一,自是对此事知之甚详,点头称是。好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对张翠山道:“肾婿,以你之能,莫不想入主明教,日后坐这无上的宝座么?”他的眼里闪烁着期待的目光。
张翠山笑而不言,只是摇了摇头。
殷天正叹了口气道:“也罢,以你的武功和心性,只怕这天下之主也不会放在眼里。老夫只望在百年之后,你能对天鹰教,对殷氏一族,照拂一二!”言罢,竟对张翠山深深地施了一礼。
张翠山知道受了他这一礼,身上的担子猛地增加数倍。是以,他对这一礼却坦然受之,就当是和殷素素成婚时未曾给的聘礼吧,他如是想到。
殷天正本欲将天鹰教一众之事托付于他,只可惜这个乘龙快婿却志不在此,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以退为进,也让天鹰教日后多上一层保障。
如此数日这般,殷氏一家尽享天伦之乐,张翠山一家也到了回武当山的日子了。
昨行在即,张翠山对殷天正、殷野王道:“岳父大人,大舅哥,翠山十年未归师门,对恩师他老人家和众师兄弟思念至极,该是和各位道别的时候了!”
殷天正略有不舍地道:“才回来没几天,这就走了么?”他对这个女婿的武学、谈吐、修养等无一不是满意之极,乍一分别,颇为不舍,殷野王和李天恒也有此感。
俞莲舟插话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鹰王实在是执著了!”
张翠山也道:“来日方长,各位,保重了!”
殷素素也与家人洒泪而别。
殷天正准备了大量的礼品和护卫以送女儿女婿以及外孙回武当山,当然,杨冰儿所在的冰层也被很好地保护起来,至于倚天剑,则一直是俞莲舟背着,阿二和阿三如今只剩下半条命,但等待他们的,无疑是更为残酷的“结局”。<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