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俱是武学的大行家,自是对此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有开口,周霸天和百里无名更是忍住了心里的悔恨和伤悲,在百里玄面前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伤心。
金针之术,神奇无比,一只脚已踏入鬼门关的百里玄此时已是精神奕奕,像是忆及了什么,他略带遗憾地对张翠山说道:“张兄弟,说起来,我青海一派与贵派数十年前曾有过一次接触,你可知此事?”
张翠山微一思索,抚掌笑道:“不错,确有此事,虽然前辈与家师齐名当世,也不曾会过面,可家师确确实实跟贵派的一位弟子打过交道,只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在百里玄面前说起此事,似乎有点儿不妥,毕竟张三丰一掌把百损道人给击毙了。
哪知百里玄也是会心地一笑,对百损之事竟是毫不介意:“当年百里损年少轻狂,学了几手粗浅的功夫,就自以为天下无敌,伤人无数,令师张真人为武林除害,并无不是之处,老夫更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要不然,当年就找上武当山去了,呵呵呵•••”
百里玄笑着笑着,挥手示意让周霸天和百里无名二人先行退下,二人领命退出茅屋。
他的笑容逐渐退去,代之而来的依如往日的一脸平静,他不动声色地问张翠山道:“那你跟老夫之间的这场比试,是不是也是霸天的主意?”
张翠山面现难色,他想了一下,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前辈目光如炬,晚辈就知道,此事须瞒不过你,不过冰儿落在周霸天的手里,翠山也是万般无奈,才答应周兄•••”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张翠山强作镇定,可是他的的指甲却深深地陷入了手掌心,面对这个百年的老怪物,哪怕他就快要死了,还是没来由地心生惧意,自己的还是底气有些不足。
百里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盯着张翠山郑重地道:“老夫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可是在数十年前曾误伤过一位知己,也就是霸天的养父,所以一直以来,都想对他有所弥补,哪怕别人说我是护犊,你明白我的心思了吗?”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张翠山一声轻叹,点了点头。
“可是,老夫也知道,你跟霸天之间似乎还有着解不开的结,可否说给老夫听听?”
张翠山也不作隐瞒,将刘伯温和周霸天之事,就他所知道的一一讲了出来。
听完这些,百里玄忍不住哼了一声,不知是称赞还是冷笑道:“好心机,好手段,心狠手辣,果敢决断,有魅力,青海派交给他,也算适得其人!”
张翠山心里一凛,暗道:周霸天若是掌握了整个青海一派,那他的实力就会大增,哪怕是没有眼前的这个老人,也是一股令任何人都不敢小瞧的势力,若是再联合起一个反元组织,为善也就罢了,要是为恶•••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所谓凡事不可强求,一切看个人的造化,周霸天再怎么样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只要领回了冰儿,恢复殷素素的神智之后,立马回武当山,江湖中的恩恩怨怨再跟自己没半点的关系,想那么多干什么?还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呀!
百里玄见其若有所思的表情,心下一阵思索,却不曾作出决定,他展开笑颜,坦诚地对张翠山道:“老夫已时日无多,本想跟兄弟你把酒长谈的,老天不开眼,此事却是不能够了•••”叹了口气之后,他又缓缓地道:“张兄弟,你我一见如故,老夫也没有什么时间了,最后还有一事相求!”
他语气郑重无比,张翠山隐约间也明白他的心事,单手微抬,示意他讲下去。
百里夫续道:“霸天自幼失怙,老夫又一直沉醉于武学修炼,疏于教导,以至于此子性情乖僻,有什么得罪了张兄弟之处,还望老弟你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大事化小,放他一马,如何?”
老人知道自己若是一死,惹上了张翠山这等可怕的对手,对周霸天,乃至于整个青海派而言,绝非什么幸事,有心在死前了解这段恩怨。
张翠山看着生机逐渐消逝的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位与恩师齐名当世的绝代人物眼神中那股求恳之色真诚至极,在生命的尽头想到的还是周霸天这个欺师灭祖的败类,他的心里涌出一种极大的幸福感,恩师的眼光比眼前的这个老人好多了。
良久之后,张翠山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不忍心让这个老人失望,对其道:“晚辈答应您,若是周霸天安分守己,晚辈绝不会去找他的麻烦!晚辈能答应您的仅仅只能是这些!”谁也不敢保证周霸天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张翠山能不主动找他的麻烦已是给了百里玄天大的面子了。
百里玄朝张翠山一拱手,吐出两个字:“谢谢!”以他的身份,能说出这两个字来,已是万分不易,为了他的独子,老人可谓是费尽了心神,
他在知道了周霸天与张翠山之间的恩怨之后,本想凭着自己最后为数不多的真气,行险给张翠山一击,可在金针渡穴之后才发现,张翠山的一身神功已然尽复,竟是不下于自己的巅峰之际,他在这一刻已然明白,纵然能借天地之气,自己也伤不了这颗武道上袅袅升起的新星,哪怕他神完气足,哪怕他全力使出千里冰封,至多能伤了张翠山,要取其性命,却是千难万难了。
而且,他在与张翠山交手之时,曾隐约感受到张翠山体内有一种莫名的可怕至极的力量,但奇怪的是一直到最后的生死关头,张翠山宁可选择跟自己两败俱伤也不曾使出,这个后起之秀,跟自己交手竟然还手下留情了。
其实,张翠山不用新悟出来的神剑八式,实是因为此招威力逆天,一旦施展出来,仅仅是剑气就足以将对手绞得粉碎,有伤天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在人前显示。
见张翠山答应了下来,百里玄面露喜色,随后片刻,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色彩,整个人突然间仿佛老了几十岁,金针渡穴的效力已过,百里玄已呈不支之状。
张翠山大惊,顾不得其他,伸手抵在他的后心,一股精纯的太清真气渡了过去,同时口中喊道:“百里兄,周兄,快进来!”
周霸天抢先破门而入,随后百里无名也冲了进来,伸手一探百里玄的脉搏,竟是停止了跳动,齐齐跪了下来。
百里无名强忍心里的巨大悲痛,轻轻地道:“师父,您放心地去吧,弟子定会尽力辅佐师弟,光大我青海一派,不至丢了你老人家的脸!”
周霸天显得就有些没出息了,泪水和鼻涕流得满脸都是,这也是他与百里玄的父子亲情流露,张翠山断无道理去笑他,也是一脸的沉重,他的真气顶多能吊百里玄一盏茶的命,如今已然过了大半,三人俱是屏住了呼吸,静听老人的遗言。
百里玄艰难地笑了笑,像是在安慰周霸天,张口欲说点什么,却是再也没能发出声响,颤抖的手摸了摸刚刚相认了只有一天的儿子的脸,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不舍,身子忽地一抖,混浊的眼睛终于缓缓地闭上了。
一代宗师,瞌然长逝。<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