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蔷见她动摇索性收了笑冷了脸将手里的那杯茶喝干手指摩挲着杯口沉吟道:“你是现在说还是一会儿她们回来了再说——你自己选吧。”
杏儿苦着脸悄声嘀咕:“方才您还说主子奴婢是一样呢……”
青蔷忍着笑说道:“不一样你非说不可;若是一样那你更该说了。”
杏儿听闻此言顿时语塞不说话了。
许久她垂着头低声道:“我原不知道主子想问什么……”
青蔷道:“我只问你第一个:那日你去做什么?第二个:‘郑姐姐’是怎么死的?”
杏儿的声音更低些:“郑姐姐和我原是同一次征选上来的路上便谈得来了。进了宫她眼见有了福——更衣品级虽小到底是主子。谁料被‘白仙’娘娘看上夜里高热不去生生烧死了……主子真怪您这里的玲珑、点翠、染蓝都是当日跟我们一处的您不去问她们反来问我?”
沈青蔷的脸色忽然一白一口气几乎喘不过强自忍耐着又问:“那‘白仙’娘娘到底是谁?”
杏儿道:“谁知道呢?有人说是白狐有人说是花精也有人说是地仙……咱们皇上是个会修道炼丹的活神仙也要烧青折子给她呢。”
“……你想知道这个不如来问我。”帘外突然有人说话倒把屋内的两个人唬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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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林只有六品依照宫规该有一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两个小太监并几个粗使太监在近旁伺候的——这只是纸上的规矩。事实上得宠的妃嫔们多有喊人手不足的便只好从不得宠的主子那里调用这才有了堂堂四品的王美人身边却只有两个使唤人的咄咄怪事——沈青蔷倒是依着例的两个太监做些粗重活计三个丫头负责端茶倒水梳洗打扮针黹女红也足够使了。今日因着玲珑不在她又为了与杏儿私下说两句话更趁机支走了点翠跟染蓝这下子整个内堂便空空如也任人直闯而入竟连个报信的也没有。
——来人一边说着一边冷笑早有人替她打起帘子引她施施然进了屋——却正是方才分别不久住在侧殿的婕妤沈紫薇;而替她打帘子的那个人赫然竟是玲珑!
沈青蔷所在的西偏宫锦粹宫正殿紫泉殿住着沈淑妃——她是一宫之主是有资格自称“本宫”的四妃之一;此时因后位悬置又代管着中宫印信可谓权倾一时。侧殿流珠殿住的便是婕妤沈紫薇;原还有个郑充媛的前年已故去了。后殿平澜殿则住了宝林沈紫薇并张才人、安良娣等四五个低阶的妃嫔。
若是寻常姊妹莫说互访就是互通有无也是该的但她们之间却实在有着难以索解的结。如果真的可以两个人也许都愿意当作对方不曾存在各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相安不是不过命运往往就是那么轻佻而残忍。
沈青蔷对无意中撞破的那件秘密对无意中招惹上的姐姐沈紫薇以及那个至今不知是人是鬼的精魅一般的人物一直怀着某种矛盾的心思。她并非不好奇她若不好奇也断不会对杏儿这般纠缠不放但她同时亦明白这秘密背后所蕴含的巨大危险。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究竟来做什么?为什么……身后还跟着那个“忽然不见”的玲珑?
玲珑向沈青蔷躬身行礼道:“主子婕妤娘娘来了。”
青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已换了一件宽大的衣裳左边衣袖下面隐隐露出臂上缠着的细纱布。
“上药了么?”她问。
玲珑答:“谢主子关心已没事了。”
在她们对答的当口婕妤沈紫薇已大剌剌走到近前径直向上椅中一坐侧耳听着这主仆二人的对答听到这里忽然出言讽刺:
“关起门来打的时候不心疼在人前却知道心疼了?”
青蔷一愣心道:“怎的?难道她竟以为是我打的不成?”忙转脸看向玲珑玲珑却深垂着头一言不。
紫薇却只当自己说中了沈宝林的心事续道:“我从姑母那里出来本来好端端的在院子里逛呢谁知道这丫头竟跑到树根子后头哭去了。我问她怎的她却死也不肯说我便只有给你带回来了——怎么样‘宝林娘娘’便给我一分脸面饶了她如何?”
沈青蔷知她说的九成九都是鬼话。沈婕妤绝不会有如此的闲情逸致不知道还有多少内情在其中呢。可一时之间却也不好戳破待听到后面心下更是一沉——她究竟已在帘外听了多久?
果然只听得沈紫薇续道:“……不想你这里正热闹——喂小丫头你给你们‘宝林娘娘’说的那些事也说给我听听如何?”
杏儿向后缩了缩死命只是摇头。
沈紫薇慵慵懒懒倚在椅背上笑靥如花对杏儿道:“别躲啊乖孩子你来细细说给我听……”
杏儿又猛向后缩了一下。
紫薇冷笑一声突然纵起两步赶到杏儿跟前一把揪住杏儿的胳膊。顺手从上扯下一根簪子狠狠地扎向杏儿的手心。口中喊着:
“死蹄子!反了不成?我看你说是不说!”
这一下实在猝不及防满屋的人都呆了。好一会子青蔷和玲珑才反应过来急急上前拉开两人。沈紫薇随手理一理方才拔簪子带下来的碎笑道:
“宝林娘娘我帮你问话呢你不谢我反拉我?怎的就那么怕被人知道?”
沈青蔷也毫不相让冷冷道:“我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偶尔好奇罢了哪里谈的上‘怕被人得知’?杏儿若执意不肯说那也罢了——倒是婕妤娘娘您又何至于此?”
杏儿的手心已被扎得冒了血她的性子终于被激了出来昂道:“我们不过是只有一条不值钱贱命的奴婢还不是凭主子们说怎样就怎样?哪里敢答一个‘不’字?杏儿自问无愧于心的谁背地里做着不可告人的事情谁自己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