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天启扯着沈青蔷踏阶入殿来到外堂自己向当中椅内一坐厉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外头候着去!”
随行诸侍卫口中答应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无一人抽身离开。
董天启大怒眼中几要喷出火来当下便要作;一直沉默不语的沈青蔷却忽然轻叹一声把手按在他肩上说道:“太子殿下稍安勿躁。诸位大人今夜之事牵连复杂恐怕……恐怕难免横生枝节大人们留在这里也好也算替我作个见证……”
听她如此“提点”诸侍卫脸色都是一变。的确无论是“刺客”还是其他什么牵扯到内闱秘事恐怕都是一场大祸断乎是听得越多、死得越快——各种关键一想明白各个只觉背脊上冷汗直冒再也无人愿意在殿内多耽搁一刻。这个道:“微臣立时去禀报万岁。那刺客歹毒千万莫要冲犯御驾……”那个则道:“当先来的杨娘娘此时不见踪影微臣这就去流珠殿看一看也好照应彼处的安危……”余下三四个见实在走不脱的则纷纷自陈:“请太子殿下和才人娘娘安坐属下们去门外巡视以备不测……”
如此这般不过片刻光景七、八个人早已走得一干二净。
董天启回过头去狠狠瞪着沈青蔷那目光乖戾异常满是煞气——可不过顷刻之间忽又软化满眼戚色简直犹如乞怜一般……青蔷心中一揪实在无法面对这样的眼神也只有微微垂下眼帘。
董天启忽然干笑两声说道:“青蔷你可真是厉害——我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觉呢?三言两语便退去众人实在比我高明得多了……”
沈青蔷撇过头去轻声道:“太子殿下难道便不‘厉害’么?好一声‘刺客’如此急智婢妾甘拜下风。”
董天启登时恚怒低喝道:“够了!若不是为了你的性命我何必撒谎?若不说是‘刺客’今天晚上的事情传扬出去你还能有活路?你……你怎么能做出……做出……‘那样’的事来?”太子殿下的声音越嘶哑脸上也不知是气愤还是别的什么竟已涨得通红。
青蔷慢慢道:“我可什么都没做。”
董天启愈气愤直道:“你难道以为我还是个小孩子随便哄哄便相信了?你既然光明正大无不可对人言那你告诉我那人是谁——你说啊?我若不能叫他千刀万剐我这个太子也不用当了!”
青蔷望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董天启咬牙道:“青蔷告诉我那是谁……杀人……灭口一了百了!尽早决断我才能尽我之力助你度过难关——现在只有我能帮你你明白么?”
青蔷缄口不言还是摇了摇头。
董天启还要开口却只觉怀中陡然生出一股炽烈的火焰几乎令他无法喘息。他心中满怀愤怒而比那愤怒更多、更茂盛的却无疑是巨大的伤恸与妒恨。他相信她这世上只相信她一个;他相信无论如何她都会站在自己这边决不会背叛——可为什么?为什么!她现在却要为了某个人为了某个她无论如何也不肯透露的人对自己摇头对自己隐瞒一切?
那个人究竟是谁?
武艺高强、神出鬼没、熟悉宫内布局形势……究竟是谁?沈家的人么?不、不该不会的沈恪早已给吓破了胆子任两个女儿自生自灭了;那会是谁……难不成某个侍卫么?
——猛然间董天启想起了方才树影下一闪即逝的那条影子;虽然光线昏暗但他看得很清楚那人似乎穿着身颜色极浅的衣衫……这样的颜色……会穿这样颜色的‘夜行人’……从来……只有一个!
刹那间仿佛醍醐灌顶一般董天启立时想到自己提起董天悟时沈青蔷的态度;想到自己提起五皇子身世传闻时沈青蔷的回应;想到自己才一离开建章宫临阳王却已得了消息过去;想到他和沈紫薇之间若有若无的传闻;想到他一贯的装神弄鬼、行踪诡异、居心叵测……这所有难解的谜团仿佛一颗颗散落的珠子而他似乎已找到了那根能全数串起来的唯一正确的丝线——
董天启顿时只觉有人正拿着刀子狠命戳着他的胸口直戳出一个巨大的空洞来。绝不是痛疼痛早已消失那只是一种空空荡荡——无所依托无所慰藉;没人关心没人在乎……
“连青蔷都是假的!”脑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呼叫。
“连她都是别人的耳目别人的奸细!”
“连她都不是真的对你好!”
“你还能相信谁?你究竟还能相信谁?”
母后早殇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已不复记忆;父皇严峻他甚至从没有抱过他一次;几番九死一生多少强敌环伺;太子之位名不副实、岌岌可危;而现在赫然连青蔷都是假的……
——董天启你曾经得到过什么?你又究竟剩下些什么呢?
——董天启难道这就是你的命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