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天悟手中的剑微微一抖却忽然向前急刺吴良佐一惊之下急忙闪避那剑尖却如影随形……在间不容的最后一刹那才终于偏向一边只在他的脖颈上划出一道长长地血线。
“那就说吧把你知道的答案原原本本全都告诉我。我为了走到这一步已做了那么多错了那么多——就不怕再错杀一个你。”临阳王的声音无比地沙哑冷淡仿佛漂浮在虚空之中。
许久、许久吴良佐方才长叹一声答道:“好吧也许四年前我就该告诉您了;若告诉了您断也不会叫那姓沈的贱人钻了空子去——其实白妃娘娘并没有死……或者说白妃死了但您地母亲她却应该尚在人世……十四年前上官家权势熏天娘娘身负不白之冤被贬入洗染坊为贱役;后来便突然在这棵树下自缢而死了……这是宫里素来地传言前面一半是真的后面这一半却这只是以讹传讹罢了。娘娘地确曾在此处自缢却不是为了死而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活着走出这个宫廷……殿下您的母妃绝非凡庸女子。”
遥想当年美人一舞动天地沉醉英雄百战心。白翩翩那样一个骑烈马、喝烈酒纵情挥洒、皎皎不群的女人。她怎会甘心赴死?又怎会自绝生路?那些皮肉的劳苦算得了什么?抵得住老鸨的鞭打么?那些世人的嘲讽又算得了什么?她从来就是在这些嘲讽中昂而行的嘴角上挂着骄傲的笑容。
“……吴大哥”她总是那么笑着叫他。那一天趁着夜色他去洗染坊的下处探她她瘦了身上再也没有了华服美饰头只是松松挽了个髻子;可她却赫然更美眼睛凝定而光亮熠熠生辉——从之前到之后在整个人生的漫长岁月之中吴良佐再也没有见过那么美的女子什么上官皇后什么淑妃娘娘整个皇宫中所有的庸脂俗粉加在一起也及不上她半片裙角。
“吴大哥我已想通了。我毕竟不属于这里这里并不是我的世界。天下那么大人生那么短为什么还要将自己生生禁锢在方寸之间无法腾挪?无处解脱?心安乐处便是身安乐处我要离开这里去过属于我的日子……吴大哥悟儿就拜托你了。”——
整整十四年了可那情景依然历历在目;那番话言犹在耳。在这十四年中吴良佐无时无刻不在悔恨懊恼自己为什么那样愚蠢他应该持着她的手对她说他会和她一起走带上悟儿一起离开这个世上最繁华也最凄凉的地方再也不回来。哪怕从此成为钦犯被人追杀日日担惊受怕;哪怕最后死了……三个人总也能在一起过一段快活的岁月不是么?——
可是这些话吴良佐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点点头无限笨拙地回答:“娘娘放心。”
她是瑶池中的仙子巾帼里的豪杰;而他呢?只不过是个一无所长的莽夫罢了。他凭什么开口?他配么?
“谢谢你吴大哥”她微微垂下眼笑了“翩翩永远这样任性你也很伤脑筋吧?我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过无妨我已绸缪了很久断然不会牵连到你——只是……我既然离开了这个皇宫就注定再也无法回来悟儿我再也无法见到他了……等悟儿长大了他会怎样想我这个娘亲呢?他还会记得我么?吴大哥翩翩求你等到有一天悟儿长大了等到他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时候求你这样对他说:天悟你的娘亲是个任性的女人她也许是个不配为人母的自私的女人。但是你一定要记得天高海阔无论这个女人走到哪里依然都会想着你依然都会爱着你的。即使此生无法相见即使天涯海角即使天人永隔母子连心这一点依然不会改变的——求你一定告诉他我希望悟儿……至少他能原谅我……”——
后来没有多久白妃娘娘便“自缢”了。可是吴良佐心里却知道她只不过吞服了西域的假死之药“尸遁”罢了。果然数载之后靖裕帝想为她移葬——打开棺木赫然是空的。
白翩翩自此之后吴良佐再也没有见过她。但无论过去多少年经历了多少风霜刀剑她一定是不变的一定还是那么骄傲那么美——
就仿佛困于茧中的蝴蝶一旦挣扎出那封闭的壳;必然羽翼绚烂夺了这天下的颜色。一切前因后果便是如此。众所皆知陛下已经……眼见一日不如一日了以您的神武不凡正该早下决心。若您能登临九五和娘娘……也许还有相见之日。”
“……吴叔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便是怕我一个不慎叫父皇知道了不成?”
“陛下一直以为娘娘已经不在人世自然必须抵死隐瞒。只是原因却不在此——微臣原打算当殿下继承帝位之时再将这个秘密告知;您早些知道实在并无裨益可谁料……”
董天悟立于银色的桂树之中衣袍猎猎。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汇集在他周围;那盏琉璃灯被吹得不住摇曳将地上的影子扯着拉长、又缩短。
董天悟突然低下头去望着脚边那个黑黢黢的坑洞在暗夜中宛如什么怪物的血盆大口一般昂然大张。他已挖了二尺有余一无所获;可沈紫薇的话却也实在不似虚妄——
既然这才是答案那脚下埋着的又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