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泰看赵千的眼神明显亲近了很多,哈哈笑道:“知道知道,鄙人府上的女眷也常常光顾。”
赵千一听,立刻招招手,李奇天会意,立刻又送上一个更大的锦盒。
“这是如何?”哈泰明知故问。
“这是我们最新设计的珠宝,嗯,专门为大清国的女士设计,劳烦大人带回府上,请贵府的女士们试用。”赵千说得怪腔怪调,语调抑扬顿挫,听得陈玉山藏在后面低头狂笑,肩膀一直抽。
哈泰大喜,他也知道第一个扁盒子里是银票,本以为赚大了,自己说那句话也是客套,没想到这假洋人却这么识趣,不愧是在洋人的地界出生长大,就是八面玲珑。这人得拉拢,得交,以后好处还大大的有!
于是左一句右一句的和赵千拉起了关系,李奇天也不闲着,十几张银票塞给了那些个号勇,人人眉开眼笑,其乐融融。哈泰心里乐开了花,这些兵都是自己的心腹,自己光天化日拿好处,肯定是要分给他们的,这赵青山居然帮自己出了这笔钱,简直是太懂事了!很快,他和赵千成为了朋友,还不由分说的邀请赵千去他府上做客,不赏光就是不给他哈泰面子,就是不认他哈泰这个兄弟!
看到差不多了,何元稹插言道:“哈泰大人,可别耽误了公事,您身负京城守备要职,这往来车马,都需要严格盘查。”
哈泰啐了一口,如一个老兵痞一般道:“查查查,查个屁,这城子里头还有什么好守的,弟兄们成天等着饭吃,每天都有人跑,谁他妈又管过我们了!放行!谁敢拦我青山兄弟,别怪老子的铳子不认人!”
“这?”何元稹满脸为难,移到哈泰身边,在他耳边低声道:“大人,还是查一查吧,真要出了什么事,园子里头可要怪罪。”
哈泰皱起眉头:“何总管,你好歹也是宫里出来的,你这么说是在为难我还是在将我?能出什么事?你告诉我能出什么事?甲午弟兄们都磕巴磕巴过来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说罢手一挥,“放行!”
这哈泰倒也是个明白人,到底是当兵出身,没那么多过场,要什么给什么都很清楚。于是,在哈泰亲自护送下,赵千一众人顺利进了京城。
一路上倒还真没有人问,偶尔看见三五成群打着哈欠的清兵,看到哈泰,都打千儿问好,看来这哈泰平时对手下人不错。自己当然不能含糊,只要看到是个带兵的,立刻就送上礼物,态度好的不得了,搞得那些清兵小头目们是身心俱爽。
一面用怪声怪气的汉语和哈泰聊天,一面看着1898年、光绪二十四年的京城风景。
满街都是卖煎饼果子、卤煮、油炸桧、白切糕、糖汁、豆汁儿、焦圈的小贩。高低起伏的叫卖声缭绕在耳边,京味儿十足,这古老的北京城啊,怎么看怎么觉得颜色灰暗,街道起伏不平,朝右看,是高大黑沉的前门楼角儿,往左边看,是气势依然恢弘的天子居停……
故宫啊故宫。故去的宫殿。这后世给你的名字,真的很贴切。
不过,在这个时代,你还没有故去,还是这个帝国的中枢,还在强撑着这末代中央帝国的威严。
赵千的手指在动,仿佛从指缝间流过的空气,也萦绕着历史的味道。
可这不是历史,是现在,我就在这里,就在历史中,我到底可以对它做什么,能得到什么,会失去什么?
未知。原来历史就是这样书写的,每一步,每一次的现在,走到最后回头,那漫漫来时路,就是历史了。
暖春了,严冬已去,天子脚下,早已看不见冻死骨。满脸青灰、一脸大烟病容旗人们提笼架鸟儿的慢慢晃向茶馆。无精打采,穿着钉鞋,不时吞一口熟烟泡儿的步兵衙门巡城兵丁看到哈泰也躲得远远的。赵千望着那绵延灰暗的城墙,突然有一种压抑感,有点喘不过气。
走了一阵,来到了城西一条宽胡同口子,这胡同有十几米宽,可以跑车可以遛马,开着很多铺子,还有镖局大烟馆赌坊妓院之类的营生。
宽胡同旁边还有条巷子,听哈泰说叫什么贯市西尾巴,那里倒是民宅很多,还有几间大院儿合成一片,几乎占了巷子半拉地儿。
德记珠宝行就在宽胡同里,这胡同不论白天黑夜都很热闹,很多精贵的车马停在路边儿,还是紫缰绳,赵千问哈泰这里是不是有很多王公大臣,哈泰冷笑一声说现在这年头谁还用紫缰,不是婊子就是兔子。
又说了几句,哈泰告辞了,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赵千一定要去他府上做客,也不上帖子了,好兄弟之间不讲这套虚的,定个时间来个人通知一声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