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一曲,先生只听了一半,听曲哪有只听一半的,秀莹不知知音在后,负了高山流水之意,枉自学得几分音律。”秀莹笑着对赵千说完这些话,白玉般的手轻轻放在了古筝上,然后,修长的小指翘起,轻轻拨了下弦子……
筝音再起。只是这首曲子大气豪迈了很多。
十面埋伏。赵千听过。只是没想到,不用琵琶合奏,一人一筝,也能弹出如此神韵!
赵千听得入神了,恍若自己站在那悲凉的战场,面对千军万马,身后是家园,是如画的江山……
一曲罢。秀莹抬头,望着赵千,目光中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情愫,就像要在他脸上找到什么一样。
赵千没有看秀莹,看着远方,沉默着。足足有几分钟,才回过神,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掏出一支烟,甩开生铁打火机的盖子,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起身走到亭子边,双手插在裤兜里,望着池水一句话也不说。
他知晓了我的用意么?秀莹看着赵千的背影,心跳的很厉害。
这时,桃香回来了,手里端着个小铜炉子,手腕上挎着个白玉壶,还拿着个银子打造的小盒子。看到这情况,又呆了呆,连忙躲到亭子一角,生起小铜炉,将白玉壶里的水倒进固定在铜炉上的六角容器里,接着把银盒子里的茶叶拿了出来,精挑细选。
“你去吧,我来。”秀莹悄悄起身,来到桃香身边。
格格这是在干嘛?桃香满心疑惑的走了。秀莹格格深谙茶道,名满京城,京城多少王公贵族渴望一品而不得,怎么会为这个假洋鬼子沏茶,连烧水都要亲自来……
很快,茶香传来,赵千也有了动静,回身笑道:“想不到我赵青山说了句大清子民,就换来如此待遇。”
秀莹眼中一动,将洗过第一泡的茶母轻轻搅了搅,倒入了滚水,然后对赵千笑道:“朝露无痕,采集最难,此水是秀莹在萃锦园的荷叶上采的,很是灵气。”
赵千看着她沏茶的姿态,开口道:“和刚才的曲子相比,我倒是更喜欢秀莹格格只弹了一半的那支曲。”
秀莹一边香茶盏,一边笑道:“那是春江花月夜,秀莹弹此曲,不过是在抒怀,倒是不适合先生。”
“林花谢了春红,人生长恨水长东,我倒觉得,那半首曲子弹出了我的心境。”赵千在秀莹对面坐下了,两人中间,只横着一张红木雕花的茶桌。
“先生好文采,这首南唐后主的词儿,从先生口中念出来,少了痴缠,多了几分男儿的气概。”秀莹将茶盏递了过来。
我哪有什么文采,笑话。就知道几首诗词,还是从未来某位华人女歌手的歌里听来的。不过这茶是真香,这个秀莹格格,当真是人中之灵。
和她在一起的感觉真的很舒服,身心舒畅,仿佛世间所有的烦恼都没了,仿佛世间所有的牵挂都可以抛下,只跟她在一起,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谈天说地坐而论道,了了一生华年。
她应该还没有出嫁,因为旗人女子但凡许了人,都要盘头。旗人啊旗人,你这没落的一大家子是不是把所有的灵气都集中在这个秀莹格格身上了?谁要是娶了她,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能醉卧在这样的女人膝上,谁还管是不是掌了天下权?
可惜啊,我是没这个福分了……赵千喝着茶,茶水散发出的芳香的热气中,那双很亮的眼睛慢慢虚了起来。
……
算是白跑一趟了。何元稹离开后就再没出现,直觉恭王府里是出了什么事,却一无所知。回到宽胡同里的德记珠宝行,已是黄昏。
也不是没收获,至少和那叫秀莹的旗人格格喝了个下午茶。
赵千回忆着和秀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发现每一个细节都是那样的回味无穷,于是浪荡子有生以来第一次想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时,用了心,而没有用肾上腺。
隔天大早,天都还没亮,李奇天就来了。
这几天都没见着他,突然出现就这么早,难不成有什么发现?于是坐在床边打了个呵欠,强打起了精神。
“大帅,请看。”李奇天递过来几份报纸。
也说不上,粗劣印刷的刊物,比旧金山的报纸可差远了。赵千接过,看着这些刊物的名字。“国闻报,时务报,湘报,哦,还有个中外纪闻……”一边揉眼睛一边看着这些刊物上的内容,看了一会,随手一丢,说了句“废话”。然后接着倒头睡大觉。
李奇天也没叫他,尽管让赵大帅补觉,自己则找了张椅子坐下,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很快便打起盹来。
日上三竿,赵千才醒转,看到李奇天已经在桌边吃早饭了,还有一直跟在何元稹身边的张自发!
“发哥,最近有什么难过的事,说出来我们高兴一下。”赵千一屁股坐下,端过一碗粥哧溜哧溜的就喝了起来。
张自发笑笑,什么都没有说,跟随李奇天学习了这么久,作为情报部第二把手,这个曾经香港街头贱命一条的地老鼠,已经成熟稳重了许多,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