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赌徒还是预言家?”城头的哨岗里,德里安抬起头,望着下面鱼贯而入的军队,那皮靴踩地的声音让他腹部以下的位置都感觉到了震动。
“你说谁?”皮耶也抬起头。这里正好可以隐蔽,哨岗顶上是一圈低矮的墙围着,人正好可以趴下不被看见。
“还能有谁……我们的神明。”德里安咧着嘴,“哎哟,这些法国兵跑得很急啊,我下面都麻了……”
“是好久没用了,成都那个叫什么红的小妞不是一直叫你安哥哥嘛。”皮耶笑了。
“是春红。林花谢了春红,来自这句诗歌,拜托你学一点中国文化好不好,这里是我们的家。”德里安道。
皮耶没有说话,眼神闪烁了一下。
德里安望了他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不再发声,静静的看着穿城而过的法军。
一会儿,法军消失在了视线中,德里安坐了起来,点燃支烟。
“有话就说。”皮耶也点燃了烟,98横在身边,阳光落在泛着蓝光的枪管上。
“什么感觉?”德里安吐出口烟,望向远处的猎人长矛。阿里西的人头已经被摘下,埋葬了,毕竟是法国陆军的中校,就算巴尔特再着急忙慌的进军,也要尊重死去的军官。
皮耶笑了一下。
“法国是你的祖国,可你却把一个法**官的头颅插在长矛上。”德里安饶有深意的看着皮耶,“我记得大帅可没叫你这么做,他只是叫我们观察法军的动向。”
皮耶吸了口烟,“我没有家,没有祖国,遇到大帅以前,我只是一头流浪的野兽。”
“哦?”德里安叼着烟,摊开手,“反正我没什么国家荣誉感,谁让我快乐,谁就是我的神,你是野兽,那我就是禽兽。”
皮耶露出了笑容,叼着烟低头擦了擦黑色的战斗靴,“我的家,就是毁在法**队手中的……”他抬起头,望着德里安,青烟从烟头冒出,让他的目光看起来有些迷蒙,“我父亲是个法国商人,年轻的时候,他去了阿尔及利亚,在那里,他认识了我的母亲,一个阿尔及利亚人,一个法国人眼中的奴隶……”
德里安不说话了,虽然在笑,可眼神再没了开玩笑的意思。
“法国人在阿尔及利亚为所欲为,他们压榨那片土地,终于,那里的人民暴动了,法国人派出了军队,而我的母亲,就死在了军队的枪口下。父亲被判了通敌罪,事实上,我的母亲很爱她的国家……”皮耶停下了,抬起头,闭上了眼睛。
德里安看着那张沧桑却英俊的脸,“通敌罪是真的?”
皮耶点点头,“我的母亲秘密为当地的反抗组织提供情报,而我的父亲也知道,只是,他太爱我的母亲,胜过了爱他的国家。”
“那你呢?”德里安划燃了火柴,帮皮耶点燃了抽了一半却灭了的烟。
“我被送到了孤儿院,可一个阿尔及利亚杂种是无法被当成人看的,那时我只有八岁,我逃了出来,在街头流浪,和野狗抢食物,睡在阴冷的街角……”皮耶睁开眼睛,“后来我被人带走了,和一群流浪儿一起,被送到了西班牙的小岛上,接受严酷的训练,成了一名雇佣军。”皮耶露出了笑容,“干嘛那副表情,大帅说过,每个人都有故事,区别在于,活着的人可以回忆,死了的人,忘记了一切。这很像雇佣军的生存逻辑,我第一次听他说代价和需求的时候就有种感觉。”
“什么感觉?”德里安问。
“大帅也许也当过雇佣军。”皮耶抽了口烟,“如果我当时也有他这样的领导者,也许我的战友就不会一个接一个死去了,那支雇佣军消失了,我又没有了家,于是我去了美国,那里毕竟是新大陆,号称每个去那里的人都可以实现梦想,哈哈。”
“你的梦想是什么?”德里安扔掉了烟头。
“先说你的。”皮耶站了起来,抓住了98的握把,将枪提起。
“当一个艺术家。”德里安笑道。
“现实一点的,这个梦想对你来说永远只是梦。”皮耶道。
“那就没了,反正我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谁要挡着我,我就不开心,在奥匈帝国陆军时,我就很讨厌那些狗屎一样的规矩,你知道的,我的兄弟,德里安先生就是在军营里留宿妓女而被赶出军队的。”德里安撇着嘴笑。
“哈哈。”皮耶大笑,然后跳下了哨岗。
“你呢?别耍赖啊,说说你的梦想。”德里安站在哨岗上问。
皮耶沉默了一下,“有一个不会消失的家。”然后,他朝前走去。
德里安望着皮耶的背影,跳下了哨岗,几步追上了皮耶,搂着他的肩膀笑道,“喂,你的梦想……好像已经实现了,不是吗?”
“所以……”皮耶转过头望着德里安,“我不会允许谁来破坏它,这个家,我要用生命来守护。”
“呵。”德里安松开了搂着皮耶肩膀的手,眨眨眼睛,重新挂上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笑容,“你这个家伙,害得德里安先生感动了呢,看来我还是有艺术天分的,至少感情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