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就是这么让人头疼。
那些拳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批沙俄毛子的“水连珠”,也就是莫辛纳甘步枪,居然像模像样的和新军硬抗了几仗,虽然那些拳民绝大多数的枪子儿都不知道打哪儿去了。
就这样一窝子杂鱼,居然让北洋新军举步维艰?赢一场败一回,也不知道磨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慈禧三天两头把懿旨从园子里往荣禄那儿送,荣禄急得是焦头烂额,可他竟然弄不动这群北洋新军,只能一天三次的叫段祺瑞来问话,段祺瑞也是振振有辞,什么补给啊,什么军饷啊,什么拳匪的枪好啊之类的,总之是理由多多,荣禄拿他根本没办法。
孚郡王载沛倒是兢兢业业,每天都把军中的情况详细记录,三天一个折子,两天一个条陈,啪嗒啪嗒的快马就往北京送。
可他越送,北京越急,慈禧越慌,最后连荣禄都吃不消了,直接找上了载沛,说王爷能不能把军中事务暂缓向京城回报?
是啊,荣禄这财迷年纪大了,精力有限,本来就想安安心心的享清福数银子,可赵青山那逆物胆大包天杀了他的钱袋子奎俊,拳匪又他妈瞎闹腾,真个是流年不利,还好老佛爷指了自己女儿瓜尔佳.幼兰和醇亲王载沣的婚事,自己家族也算是皇亲了,还好有个顺心的事儿。
至于那个有钱有房气质好容貌佳的贝勒爷载振,则成天到晚的骑着高头大马在军中转悠,指点江山,说这个不对,那个不好,一回战场没上,意见提了一箩筐,只不过新军没一个人买他的账,就连普通的士兵看到贝勒爷来了都远远躲开,或者吆喝着作鸟兽散。
就这样,阎勤的拳民队伍在山东冠县一带和北洋新军耗着了,而且还不知道要耗多久,朝廷挤牙缝挤出来的银子,就像石头一样沉在了这趟子深水里,连个水漂都没。
……
上海。
鸦片战争之后,上海作为东南名城和全国的棉纺织手工业中心,沦为多个帝国主义国家的半殖民地,更成为重要的通商口岸。洋人们在这里辟租界、驻军队、倾销商品,并且开办银行、工厂和公共事业,当然了,更有贩卖鸦片毒品,以及那些见不得光的买卖。
这座城市到处透着一种古怪的繁荣,像是把中国的古老和西方的先进强行融合在了一起,各种国货洋产的交易充斥着上海的码头与船坞,各式建筑与街道成了古今中外城建风格的大杂烩,各色人等更是在这座城市里分区域或者不分区域的鱼龙混杂。这种繁荣,以一种表面的姿彩万分与异国情调所呈现,而实际潜伏着的,却是一个泱泱大国被外来势力所殖民控制的悲哀与痛楚。
它更以一种喧嚣茂盛的姿态,揭示着一个帝国的衰落。而这样一个背负着“崇洋”名声的入海口,在他们所“仰望”的洋人眼中,在十九世纪行将结束的时候,究竟是如何的印象?
“双城”,西人眼中的冒险家之城,国人口中的能找到饭吃的洋盘城市。
一面,是租界里那些豪华的西洋建筑、时髦的欧式餐饮与服饰;一面,是不遮风不挡雨的破烂民居。
“海上花,花上海。”赵千站在苏州河边,望着河上的画舫,“歌舞升平啊,那什么什么,亡国恨什么,商女的后庭花。”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一个四十多岁、身穿绵绸长衫的男子扶了扶眼镜。
“对。严先生,你真有才。”赵千解开了西装扣子。罗狼带着几个人跟在身后,都是西装革履,西装料子很薄,做工很好,一看这几个人就是开洋行的。
“大帅过奖了。”男子微微一躬。
“别,叫我赵老板,这是不能说的秘密。”赵千笑道,“严复,严宗光,当世大儒,我赵青山何德何能,能得先生相助。”
严复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复生去汉口了,那边的报馆出了点问题,所以虹口这边的总馆暂时由宗光负责。”
“这谭生,干劲很足啊,不过这样很好,中国就是缺能干事的人。”赵千望着严复,“严先生这样的人,便是值得尊敬的实干家。”
严复胸中暖意更甚,声音不觉提高了几分,“宗光倒是觉得,中国更缺赵老板这样的人,正如复生兄所说,要得太平盛世,焉能不血染疆土,赵老板的铁腕钢拳,倒是让宗光看到了另一片天。”
“严先生才是过奖了。我说,宗光兄。”赵千嘴角弯起,“我年纪比你小多了,不过兄弟忘年,那黄药师还和杨过拜把子呢……”
“黄药师?杨过?何人?出于何典故?”严复愣了。
“哈哈,我家乡的小故事。”赵千知道说溜了,“先生来先生去麻烦死了,我就以宗光兄叫你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大帅,哦不,赵老板抬爱了。”严复忙道,笑容却很真诚。“报馆在虹口,是英美的公共租界,所以老板不用担心。”
“我就是来看看你们,明天就要走了。”赵千望向江面,“怎么还不来?今天一定要和宗光兄你们喝个够。”
“来了。”严复指着从远处而来的一艘画舫。
画舫靠岸,两个生打扮的男子下了船,正是黄遵宪和汪康年,见到赵千,自是有些惊恐,但很快便在赵大帅的自来熟下谈笑自若。两人甚至觉得,他们效力的这个“赵老板”,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冷血无情,是个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
画舫在苏州河上缓缓而行,美人佳肴,诗词满堂,陪严复几人在画舫的这一夜,赵千倒是实实在在喝了回“文化花酒”。
自古文人多风流,严复这几个也是个中高手,其间的色香味,就不细表了。直到第二天中午,赵千才从画舫中醒来,严复几人因为报馆事忙先离去了,罗狼早就等在了外面。
两个小时后,赵千登上了“鹿耳号”。
当夜幕降临,两艘美国“武装商船”鹿耳号和海疆号,已经行驶在了茫茫大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