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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景轩走到她身边,拱起胳膊肘,示意沈月眉应该挽着自己的臂弯,沈月眉略一迟疑。韩景轩见了,有点紧张道:“委屈你,总要装一对恩爱夫妻的,给我个面子。”
沈月眉的迟疑,不是犹豫该不该把手放进去,而是猛然想起了陈振中。如水的夜色里,他的眼睛晶晶亮,年少单纯的他,紧张得结结巴巴地问她:“可以牵,牵着你,走吗?”
以前,自己在吴府里吃苦受罪,每每想起陈振中,感觉就像是黑夜里一艘迷失的航船看到了远方的灯塔,而现在,他是自己内心的隐痛,是心中的朱砂痣――无形的疮疤。以前,她一直觉得是自己辜负了他的一片心,现在看来,终究是他负了她。
沈月眉回过神来,轻轻把手搭在韩景轩臂弯里。
一进门便看到灯火辉煌的餐厅里挂着一副巨大的西洋油画,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正戴着老花镜在电灯下读报,一个端庄的女子站在她身边,指给她看:“您看,他们的结婚启事登在这里呢。”老人家扶了扶老花眼镜,从镜片后仔细地看着。
而老太太身后,整整齐齐站了六个男孩子,最小的不过三四岁,最大的和韩景轩年纪相仿,由高到低,错落有序,沈月眉正自呆愣片刻,这六个男孩子已经齐刷刷地鞠躬,一齐喊道:“恭迎大哥大嫂!”
连最小的男孩子,也梳了大背头,学着大人的模样,一板一眼地鞠躬,脆生生的童音夹杂其中,可爱极了,沈月眉忍不住笑了。沈月眉看着兄弟七人,这样的家庭应该会想要个女儿吧。
韩景轩上前叫了一声:“奶奶,等了这么多年,我终于把新娘给您带回家来了。”
老太太摘下老花眼镜,数落道:“你这个活兽,”她点着韩景轩的脑门,说道,“你三弟都娶了媳妇了,二弟的儿子都满地跑了,你今天订婚明天毁约的,哼。”
韩景轩领着沈月眉走过来,说道:“奶奶,这回是认真的,我给您介绍,这就是您的长孙媳妇,沈小冬。”
沈月眉笑了笑,轻声叫道:“祖母您好。”老人家端详着面前的女孩子,文静清秀端庄大方,长得媚而不妖,穿着素雅得体,最吸引人的是那双温婉的眸子,自然流露出一股明媚动人之态,老人家子孙满堂,男丁兴旺,最喜欢这种乖巧的女孩子,看着沈月眉很是喜欢,也就不计较当初韩景轩背弃钱海露之事了。
祖母慈祥地执着沈月眉的手,问道:“姑娘,多大了?”
沈月眉本就长得显小,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她微笑着说:“再过几个月就二十岁了。”
这时,刚刚陪同老太太一起看报的女子走上前来,那是韩府的五太太,沈月眉打量她,从面相上看是个有帮夫运的美人,她也上下打量着沈月眉,笑着说道:“这姑娘真好,难怪之前给川哥儿介绍了那么多大家闺秀他都不中意。”
五太太转头对韩景轩说道:“这孩子老实的很,也不大言语,可怜见的,真招人疼,川哥儿,你那古怪脾性我们大家都知道,你可不能欺负人家,我们可是帮理不帮亲的。”
在父亲的几个姨太太中,数五太太模样最标志,性情也爽快,有一股男人的洒脱,倒不似普通姨太太那样俗气,韩景轩对她的印象比其他姨太太稍好一些,此刻笑道:“五妈妈您多虑了,我不被欺负就不错了。”
韩景轩最小的弟弟咯咯笑了起来,紧接着大家都笑了,沈月眉也附和着大家一起笑。每一个深宅大院都是一个小小的政治舞台,勾心斗角,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沈月眉在吴府时已经听闻太多这种大户人家的奇闻轶事,相比较而言,韩府的氛围倒轻松一些,不过自然比不得小家小户的自在。
这时,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沈月眉刚刚感受到的轻松氛围,似乎瞬间凝重起来,连吃糖的小孩子也瞬间屏气凝神。
韩老爷出现在楼梯口,他身上披着一件大衣,抽着烟斗,面容严峻,不苟言笑,一看便知这家的老爷有着绝对的权威,他的出现令空气有了分量,他不上桌别人是不许动筷子的,不过话说回来,这种大户人家,哪家的老爷不是如此?
沈月眉打量过去,韩景轩的几个弟弟,早已如同见到贾政的贾宝玉一般,缩头缩脑地垂手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五太太也恭恭敬敬地低眉站在老太太身旁,唯有韩景轩,毫不在意地继续一颗一颗摘葡萄吃。
当时的沈月眉只知道韩景轩出生于一个殷实之家,后来才知道,韩老爷是叱咤上海滩的著名生意人。他接手祖业经营的兵钟牌面粉,是当时的著名品牌,面粉产量占中国总产量的三分之一。他创办了一个规模宏大的涉及多个行业的企业,名为天虹实业公司。近些年来,韩老爷开始热心公益、教育和卫生事业,出资扩建图书馆、建设大学,又准备建设一家医院。他究竟有多少钱,没有人知道具体数字。
韩老爷本来准备让天资聪颖的长子韩景轩接手自己的产业,在他年少时小试牛刀,把面粉厂交给他管理了一段时间,产业蒸蒸日上,只可惜这小子偏偏执意选择从军,他宁愿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也不愿安安分分继承祖业发扬光大。再看看剩下的几个儿子,虽然乖乖听话,可脾性里少了成大事的狼性,也就现年十六岁的老六还不错,至少头脑聪明人机灵些。
韩老爷把目光从老四的脸上转到韩景轩,他开口,并非命令,可是那种威严不容忍抗拒:“韩景轩,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