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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到101(2 / 2)

他知道承怡恨他,他都知道,只是,每次看到承怡,每次感觉到承怡对他那一点点的心软,他总是在想,是不是,再多等一天,承怡就会重新喜欢上他,就像很多年前那样,承怡会过来道歉,承怡会重新接纳他,承怡甚至会爱上他……

只要再多等一天……

如果每天这个时候,承怡还不服软,他就杀掉他!

永远除去自己的软肋,孤独的活着,然后在万种繁华中,再孤独的死去。

可是……

他总是心软。

他想着,只要再多等一天,承怡就会回头,只要再多等一天……

谁想到,一等,就等了这么多年。

承怡,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我不可能永远等你,我只能等你到今生今世,我死的那一刻为止。

94恶搞番外

恶搞番外——东哥有喜

1、

太子和承怡和好了。

既然和好了,那么在太子心中,他们就可以相亲相爱,做足了喜欢做的事情。

这天,太子照例把承怡从‘四大皆空坊’揪了回去。

崔碧城有一个从西边来的朋友,所以四大皆空坊今天吃都是西疆珍奇水果。

这些太子都没有兴趣。

他不喜欢承怡总是和崔碧城混在一起,因为崔碧城那个人不好,总喜欢拉着承怡到一些酒色场所,太子人很方正,他不喜欢那种气氛萎靡不振,又吹拉弹唱,外加勾魂摄魄的古怪地方。

承怡的酒没有喝痛快,有些不太高兴。

而且,酒没有喝好,就要被太子压着做那种让他很疼很疼的事情,他就更加不高兴了。

衣服都被脱了下来,已经躺在床上了,双腿也被拉开。

当太子的手指,沾了一坨昂贵的雪莲香膏捅进承怡的身体的时候,承怡就开始哭。到不是说特别疼,就是有些难受。

于是太子只好又分出神来安慰他,舌尖舔了舔承怡的左耳,让他全身酥麻,这样才方便手指做一些事情。

太子的手指进进出出的,而承怡的哭声也时断时续,不一会儿,一丝细细的呻吟也逐渐从他那个一张嘴就能气死活人的嘴巴里面逸了出来,太子才敢再增加一根手指。

就这样,等太子用三根手指把承怡的身体弄软了的时候,承怡大概是哭累了,只是把脸扭到一边,不看身上的太子,闭着眼睛,鼻子还皱皱的,好像很不高兴。

太子看他这个德性,却忽然有一阵心酸。

承怡就是这么个人。

别人明白,其实他身体虽然不能说很强壮,虽然不能和近卫军比,可是他很健康,反正能活很久,眯眯眼,还喜欢撒泼打滚,一肚子坏水,但是就是有一丝暖意能不经意的时候注入别人的心中,让人想要打他,下不来重手,骂他也骂不过他,只是想把他按在床上,狠狠的疼爱他,让他细细的哭出来,柔柔的抱着自己……

这么一想,本来已经被承怡磨的有些寂寞的下身又开始莽撞起来。太子抽出手指,就这么一鼓作气,直接攻城略地,冲到承怡的身体中!

承怡一声哭声被堵住了一半,随后,太子狠狠的把他的嘴巴吻住了,让他哭也哭不出来,只有眼泪好像水珠一样,哗啦啦的掉了下来。

至于‘和好’之后,和‘和好’之前的欢爱有什么不同,承怡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这次不一样,很不一样。小肚子那里好像烧着一把火,烧的他全身难受,他似乎渴望着什么,开始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无意识般的张开双腿,缠在太子的腰间,而是接下来,太子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用手狠命的揉搓着他,好像要把他吃拆入腹,接着,太子双手用力按住承怡的双腿,让他承受着狂猛的撞击。

承怡觉得自己快要被撞散了。

被撞了不知道多少下,承怡觉得自己都要喘不上来气的时候,太子双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抱了起来,就这么面对面的,用双脚张开的姿势坐在太子身上,接受太子给他的冲击。

承怡感觉自己委屈透了。

他被太子翻来覆去的折腾,被抱着做了一遍,又爬在床上做了一遍,侧躺在床上被撩起腿又狠狠的弄了一遍,到最后,太子抱着他去温泉池子洗身,又在池子里面被做了两遍。

太子一边欺负他,一边还恶狠狠的问他,以后还出不出去喝花酒了??

承怡被欺负的完全没有力气了,只能像一只小猫一样气若游丝的说着‘不要……不要……’

可越是这样说,下身被捅的越厉害。

他最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是抱着文湛的肩膀,怕自己被捅散架了。

结果,最可恨的就是,太子用温泉水把他们两个都擦洗干净之后,又抱了回来,然后重新在床上又兴致勃勃的做了一次,还把东西留在他身体里面,结果导致承怡第二天上吐下泻的,一直在床上躺倒第四天才算好了一些。

从那之后,太子就好像入定多年的大和尚,终于吃到红烧肉一样的激动,每天晚上都要把承怡狠狠欺负一遍,不欺负到精疲力竭,绝对不让他睡觉。

承怡郁闷极了,他想了很多法子,什么古怪的法子都用过了,最后骂过,跑过,也打过太子,可是都不管用,反正只要他动心眼的晚上,他就被欺负的更加凄惨。下身就没有轻松的时候,不是含着文湛的手指,就是含着文湛的凶器,周围里外还都是文湛的东西,热热粘粘的,难过死了。

最后,他实在没有法子了,只能哭。

哭的很凄惨,哭到文湛明明知道他是在假哭,还是心软到不能不能哄他。

可是……

最后的最后,承怡得到的安慰仅仅是他可以爬在床上,由着文湛在他身后用力的进出着,他累得虚脱了,也可以睡着。

可是,当文湛自己埋头苦干的时候,看到承怡爬在枕头上呼哧呼哧的睡的香甜,甚至连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时候,他又心有不甘,于是又把承怡翻过来,撇开双腿,折起来他单薄的腰身,一下又一下用力的撞着他,把承怡的哭声都撞飞了,只剩下一丝一丝极细极细的呻吟……

就这样,那段日子,每天都能从入夜折腾到天亮。

文湛小睡片刻就可以继续上朝,回来看奏折,精神百倍,可是承怡似乎除了被欺负,就是在文湛的床上补眠,再也没有力气出去寻花问柳,喝花酒,捧戏子,摸妖孽的小手去了。

太子很满意。

不过,最近好像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每天吃吃睡睡的承怡没有感觉,可是太子感觉不一样。

那天,太子照例餍足的从承怡身上起来,他用手比了比承怡的腰身,不像原来那样令人心酸的纤细,现在……好像肉肉多了一些,摸了摸,嗯,还有些软,很舒服。

然后太子就很高兴的搂着承怡入睡了。

看来,他的小猪饲养法,似乎很见成效。

别人都说如今的储君喜欢的是‘楚腰纤细掌中轻’,其实那些都是谣传,他喜欢的只是承怡一个人,他是细腰,还是水桶腰都没有关系,他只是喜欢他一个人而已。

原先承怡很瘦,腰身也纤薄的让人心酸,现在好多了,肉多了一些,抱起来摸起来都很舒服,太子很满意。

呃,还有一件事,太子发现承怡最近变的很能吃。当然,他原来一直都能吃的,现在似乎这个功力更上一层楼了。

那天晚膳,太子难得从繁重的奏折中抽身过来陪承怡一起吃,结果郁闷的发现,承怡一个人,把他们两人的晚膳都吃光了。

一整只三黄鸡,一条鲈鱼,两条羊腿,一小锅香米饭,还有一海碗三鲜汤。

这里只计硬菜,不计小菜若干。

难得是承怡在风卷残云一般吃干抹净之后,看着太子似乎还没有动筷子,有些不太好意思,他把自己喝剩下的半碗三鲜汤悄悄推在太子手边,可是……

文湛是很饿,但他看到承怡难道绯红的脸颊就变成欲火奔腾了。

那天晚上,他把承怡当成了晚膳,翻来覆去的吃了个够,把承怡晚上贪吃的难得的那么一米米的不好意思都折腾没了。

太子翻身看着自己身边的承怡,看他累到极致了,只能爬在枕头上呼呼大睡,忽然他觉得,看着他在自己身边睡到不知人间年月,其实感觉也挺幸福的。

太子很满足。

可是,这样满足的生活似乎在一瞬间就天翻地覆了。

那天承怡吃饱了,正在后面的花园溜达消食,结果不小心昏倒在地,等黄瓜柳芽叫人手忙脚乱的把他抬回来,又赶紧请太子从微音殿回来,又把太医林若谦叫了回来,给承怡诊脉。

林若谦这此一共诊了十余次脉,可他就是不说话。他不说话,气氛就非常凝重,太子甚至感觉到自己有些受不了了。他总觉得承怡身体很不好,虽然太医林若谦很多次向他保证过,承怡的身体不强壮,至少比不了近卫军,可他身体比一般人要好很多。

可,因为承怡曾经在自己面前吐过血,那次把他吓的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他是真的被吓坏了。

就算是这些年,有无数人想要暗杀他,有无数人编制了无数的政治阴谋想要把他扯下储君的位子,他也没有害怕过。

他曾经以为,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感觉到恐惧,因为他以为自己掌握了一切,结果……他太高估自己了,他这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哥哥,真是他命中注定的劫难。

林若谦在诊了第二十次脉的时候,太子已经不耐烦了,他坐在一旁,安静的喝茶。太子一安静就让周围人心里发毛,再加上承怡还没有醒,一直躺在床上,黄瓜甚至已经开始哭泣了。太子心里更烦了,他恨不得像承怡那样,狠狠的踢他的屁股。

太子忽然说,“林医正,你不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小王在想,是否应该再选一位太医院的医正大人了。”

林若谦闻言,似乎死了丈母娘的样子,放下承怡的手腕,然后深深叹了口气说,“殿下,王爷这是……是喜脉……”

太子以为自己听差了,就算是有人和他说,四皇子还魂登基了他也没有这么吃惊!

他的嘴巴张的能吞下一个鸡蛋!

承怡……有了……他们的孩子??……

这个尘世怎么如此的寂寞如雪?

……慢着,这句话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堂堂太子殿下怎么会说这句话?

可怜的太子一头雾水。

95恶搞番外

大殿下祈王爷承怡怀孕了!!

怀的是太子的种。

这简直就好像除夕的爆竹,噼里啪啦的,似乎要把整个东宫炸翻天一般。

当太子的人马把这个诡异而喜庆的消息报告给皇后,还有崔贵妃的时候,皇后,崔贵妃(承怡的娘亲,天知道她为毛升的这么快)一人说了一句‘妖孽,妖孽啊,祖宗的江山怕要被妖孽搅乱了……’和‘饿的亲娘诶,你咋死的这么早,看不到承子怀孩儿的这一天啊……’分别晕倒。旁人连忙掐人中,拍脸颊,敲打后背,让她们赶紧苏醒过来。

——‘女人就是柔弱,承受能力差’

柳丛容一边想着一边向西苑走去,他还要把这个天大的消息,天知道是好消息还是怪消息呈报给皇上知道。

皇上正在西苑打坐修真,柳丛容跪在西苑太极殿门外,细细的把这个事情说了,太极殿里面安静极了,一时间,谁也不知道怎么了,半晌之后,就听见一直陪着皇上打坐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李芳忽然凄厉的大叫,‘皇上,皇上!快!快传御医!!!——’

柳丛容收回自己刚才的话。

看样子,在禁宫大内,最柔弱的不是女人,而是皇上。

相对于皇后,崔贵妃与皇上的柔弱,一个强悍到不似一般人的就是那个怀着孩子的大殿下,承怡亲王了。

那天一早,承怡照例起床,然后呼哧呼哧的吃了一大碗酸汤面,等他捧着大碗,把酸汤喝的定点不剩的时候,他这才注意到床前站着两个人,太子和太医。

太子有些心神不定的,却又似乎在偷偷期待什么。

溜-达-整-理

“王爷,您……您有喜了……是太子的孩子……”

当太医林若谦苦瓜着脸,结结巴巴的告诉承怡这个消息。

他正在烦恼着不知道该怎么样让承怡相信这个惊天霹雳,而口吃一般诺诺说话的时候,他只看见祈亲王承怡先是像看着从缇骑诏狱待的时间太久远的犯人一般的神情看着林若谦。

还是太子忽然坐在承怡床边,先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把他柔软却不听话的头发别在耳后,才叹了口气说,“不要这样看着他,林医正说的话,全是真的……”然后他似乎又咬了咬牙齿才说,“是我的孩子。”

承怡侧过眼睛,很认真的看了看太子,忽然问,“为什么,你觉得是你的孩子,而不是小莲的呢?”

太子脸色比川剧变脸还要快,他的手掌攥紧,指骨发白,似乎还有骨节分合发出的嘎巴嘎巴的声响。如果小莲就在眼前,如果小莲是个核桃,承怡敢拍着胸脯保证,文湛绝对会把小莲的骨头一根一根嚼碎了,再一点一点咽下去!

承怡吓的连忙闭眼,本能想要向后躲,结果他很郁闷的发现,自己就靠在枕头上,身上还盖着被子,根本就是避无可避!

他只能倏的揪起来被子来,自己刺溜一下躲进被窝中,还大叫着,“小心眼的文湛!咱们说好不翻旧账的!”

林若谦见状连忙说,“这个,大殿下,虽然您以男子之身怀孕世间罕见,只是,这个虽然罕见的事情也有一定的尘世道理需要遵循的。欢爱时,只有承受的一方才会受孕……”

“啊??!!——————”

承怡忽然在被子中发出一声惨叫,那叫声还抑扬顿挫,凄彻迷离的。

吓得太子殿下连忙把他从被子里面挖出来,抱起来连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什么的。

只看见承怡又哭了,太子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气,还很郁闷。

承怡大哭,“我不要怀你的孩子!!我不要呀!!这样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把我上了!!我没脸见人了!!我不要活了!!————”

太子气的差点把他扔回床上。

要不是想着他现在怀着孩子,需要被轻拿轻放,太子真想像练武的时候扔麻包一样把他隔着高墙从东宫扔回他的祈王府去!!

太子被气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他总觉得自己有一天会被这个冤家气死的。

然而,过了没多久,可怜的太子的心都快被搅成碎末了。

虽然知道有人会在怀孕的初期吐的很厉害,可是从来没有人见过吐的比承怡还厉害的孕妇(孕夫?)。吃什么都吐什么,什么补身体的鱼汤,骨汤,人参汤,药汤还有清水,这些都一样,喝了就吐,吐到最后,连黄色的胆汁都吐出来了。

承怡用薄荷水漱了口,就抱着被子翻身躺着,他难受的要命。

太子也很难受,因为承怡除了微微皱着眉躺着之外,什么也不说,不哭也不闹。承怡就是这么个人,如果他大哭,大闹着,说什么‘我好命苦’,他那个时候的运气大抵都不错,如果他哭泣说什么‘别人都欺负我’,那大致就是他欺负别人的时候。

可是如果他安静的像个兔子,那就是他最难受的时候。

由于什么都吃不进去,连汤水都灌不进去,承怡很快瘦成了一个难民。原本不是很大的眼睛成了大眼灯,原本丰润的脸颊也瘦了下去,鼻梁上还有异常纤细蓝色的血脉。他看上去就好像用透明的琉璃做的,很脆弱。

太子抱着他,用清粥一点一点的喂着,今天承怡好歹吃了一些东西,却依然有气无力的。

忽然,不知道怎么了,承怡脑子里总有一个念头,丝一般的纠缠着他,让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欲念……

“文湛。”

“嗯?”

太子摸了摸他的脸颊,承怡的嘴巴动了动,口水似乎都要出来了。

“我要吃水萝卜!就是那种小小的,好像珊瑚珠子一样的水萝卜。”

“嗯?”

——承怡要吃水萝卜……

好像天籁一般的声音直接塞进太子的脑袋里面。

太子原本黯淡的眼睛都亮了,他连忙说,“好!好的,我马上让人去弄水萝卜!”

96恶搞番外

太子手捧着一大玉盘的水萝卜,不知道怎么了,忽然想起来这么一首唐诗。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他很郁卒啊!

他觉得自己好像那个为了个胖妞就倾国倾城倾江山的倒霉蛋唐明皇李隆基,用快马和珍珠做内衬的筐,只用了三天,就将那些珍贵的荔枝从广东运进长安。

跑死了名贵大宛良驹,费了无数金银,换来安禄山之乱,大唐帝国的衰败,这些都只为珊瑚般的荔枝进长生殿的时候博得杨贵妃嫣然一笑。

太子捧着水萝卜,可是他的心在滴血。

他头一次觉得其实他自己也可以成为一个昏君。

不过……

他马上又快乐了起来。

原因很简单,承怡不是杨贵妃。

太子为承怡找水萝卜是为了保住他的命,因为这是他唯一想吃的东西,而不是仅仅无聊到为了博得什么嫣然一笑。

太子就在郁卒与自我原谅中纠结着,直到柳丛容告诉他,这些珊瑚珠子一样的水萝卜不是劳民伤财一般从外地运进雍京城的,而是皇宫自产的。

其实皇宫后面的御花园后面的菜园子里面长满了这种小水萝卜,只是平时没人想起来,也没有人爱吃它。

太子闻言,立马觉得神清气爽。

他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姬文湛和那个为了胖妞就倾国的倒霉蛋李隆基毕竟不能同日而语!

不说别的,就连他们爱的人都一样!

承怡可不是那个只会什么霓裳羽衣舞的杨贵妃(事实上,他什么舞都不会,他承怡除了吃,别的都不成),不会吃那个昂贵又招后人骂的岭南荔枝。承怡多好,连怀孕后想吃的东西都这么平民化!

皇宫自产的水萝卜!

哈!

有了水萝卜的承怡很开心,就好像老鼠偷到一大油桶猪油一样开心。

他让东宫的御厨变着花样的烹饪这个水萝卜。

煎炒烹炸这些都不在话下,他还让人只用花椒油、糯米醋、黑胡椒、精盐凉拌着吃,当然,他最喜爱的就是糖渍水萝卜。把冰糖熬化了,沾在扒了皮的白兮兮的小水萝卜上,咬上一口,外脆内甜,满口生香!

承怡吃了一个又一个,根本停不了嘴巴。太子在旁边帮他端茶倒水的,还要用绸巾擦他的嘴巴,承怡吃的不亦乐乎。

由于吃到水萝卜,承怡现在吐的不是很厉害了,汤水,药汤,还有补品多多少少都能吃下去一些,原本干瘦的脸颊又慢慢丰润了起来。

太子看着他吃的高兴,吃饱了之后就仰面躺在床上,满足的摸摸肚子,就像一个偷懒晒太阳的猫咪。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太幸福了。

可是……

日子好像又要不一样了。

那天,太子捧着用水萝卜做的萝卜饼到内殿,就看见承怡愁眉苦脸的,黄瓜在旁边连忙把他面前的糖渍水萝卜都拿走。

太子走过去,黄瓜马上接过去他捧着的萝卜饼,太子坐在床边,小声的问,“又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呜呜呜,……我,我不吃水萝卜了!”

承怡忽然哭了出来。

太子马上安慰他,“别哭,别哭,现在怀着宝宝还这么爱哭,小心宝宝生出来就是个爱哭鬼。”

“呜呜……”

可是承怡还是哭的满脸泪花,好像一只大花猫。

“我再也不吃水萝卜了!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有一个专门给别人下蛊的老巫婆吓唬我!”

太子一听,眼神一黯!

大郑王朝秉承的是儒家正派学说,‘子曰不语怪力乱神’被天下读书人捧为金科玉律!而且,在后宫中实行巫蛊之术更为人诟病,更有甚者还会引来抄家灭族大祸!

他暗自盘算着,究竟是谁暗自吓唬承怡,他一定要彻底查清楚,把祸乱的根源彻底清除干净!

承怡可没有太子想的那么透彻,他只是被昨天的梦吓的有些难过。

“那个老巫婆说,我们偷了她的水萝卜,她要报复!她说,如果我们生的是个女儿,她就把女儿抱走,把她养在高塔上,不让别人看到她,还不准她剪掉头发,每天只给她吃莴苣,多可怜啊!都没有红烧肉和肉包子!我不要吃水萝卜了,我不要因为吃水萝卜就把儿女卖掉,这样女儿一辈子就吃不到红烧肉了!”

太子觉得自己头顶都快要冒青烟了!

他看着承怡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磨了磨牙,就把承怡搂在怀中,轻声问,“别哭了,别哭了,咱们不吃水萝卜了,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叫人弄来。嗯?”

承怡低着头,对着手指小声说,“我要吃清炖老母鸡!你真小气!我都怀着你的孩子你还这样小气!你自己每天自己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的吃着,只舍得给我吃水萝卜,你也不怕生出来的宝宝像个萝卜头!”

太子气的扯过承怡的脖子过来,低头,恶狠狠的亲他的嘴巴,终于堵住了他那个只会气人的小嘴。

从那之后,承怡恢复了之前的好胃口,每天吃的肚子圆滚滚的,然后就爬在文湛的怀中呼哧呼哧的睡到不知人间岁月。

太子探手摸摸承怡圆圆的脸颊,忽然又开始唉声叹气。

这个……上次他们在一起做喜欢做的事情,好像还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呢,现在……承怡只对老母鸡,红烧肉垂涎三尺,可是他,只想吃承怡啊……

可是……

他看着自己怀中的承怡,心就开始变的酸酸的,软软的。

他自己已经把承怡欺负的很辛苦了。

那些日子,承怡不但承受了他无尽的**,日日和他在床上斯磨,每天累的连哭都哭不出来,后来又以男子之身怀了他的孩子,受了那么多的苦,每天吐,睡不安稳,也吃不进去,可怜极了。

这些天他终于恢复了吃吃喝喝睡睡的好日子,自己怎么能又打扰了他的美梦呢?

溜.达.制.做

太医倒是战战兢兢的说过,其实怀孕过了头两个月坐胎期,等孩子在大殿下的肚子中安稳了,是可以小心进行房事的,只是,这个,动作要克制,次数要克制,力度要克制。

可关口是——他太子殿下克制不住啊!!

每欢爱都好像一场《大闹天宫》!不折腾到黔驴技穷,山穷水尽,精疲力竭是不会罢手的。

原来每天只会啥吃闷睡的承怡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现在呢?

于是,太子殿下在怀中抱着承怡睡着之后,自己轻手轻脚的放开他,走了出去。

他去微音殿了。

从那天开始,司礼监的大太监们叫苦不迭!

皇帝陛下白天在微音殿看奏折,晚上在西苑打坐修仙,而太子殿下白天在东宫照顾怀孕的大殿下,晚上在微音殿看奏折。

这就是说,微音殿白天晚上都有人要用,奏折不但要准备好皇上看的,还要准备太子要看的。

司礼监能资格伺候皇上太子看奏折的就那么四个人——李芳、黄玉、绿直、杨春。而且李芳、绿直还要伺候皇上修仙,黄玉和杨春还要管着雍京制造局和缇骑北镇抚司,他们白天晚上两头忙活,分身乏术,每天都叫苦不迭!

他们不能劝阻皇上不要去修道成仙,因为就好像等于对一头牛说你不要吃草,要吃黄土一样困难,他们只能希望太子殿下也能在白天去微音殿看奏折,又或者晚上回东宫去睡觉,不要在点灯熬油的躲在微音殿刻苦政务了!

再说,大殿下承怡为人那么好,不会占了你的东宫就不让你睡觉了。

只可惜,大家敢在腹中偷偷抱怨,他们连看着太子的眼睛说话都不敢,又怎么敢明面对他说,“殿下,你快快回东宫睡觉去吧!不要每天欲求不满的样子躲在微音殿批那些倒霉的奏折了!!”

文湛每天晚上不回东宫睡觉,承怡也开始睡不着了。

这个‘习惯’二字真真是闹死人了。

原来他们没有睡在一起还不觉得,自从承怡每天爬在文湛身边睡的呼哧呼哧的,他忽然觉得文湛身体很温暖,抱起来虽然有些硬邦邦的,不过也还是很舒服,等要是身边没了这么个人之后,就忽然有一种‘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的诡异感觉。

这天晚上,太子照例在微音殿看奏折,他也累了,就想着在这边的小书房小憩一会,他都坐在床边上,忽然门外有人说话,他一抬头,看见柳丛容从外面挑起门帘走进来,身后还跟着承怡。承怡神色不是很好,虽然有些睡眼惺忪的,不过眼圈下面还有一圈青色,他身后跟着黄瓜,抱着一个大枕头,还有一床被子。

文湛还不知道怎么了,承怡就走过去,把他向旁边扒拉扒拉,然后脱鞋躺到床上,又拉着文湛在旁边躺好,这才让黄瓜盖好被子,一翻身,就呼哧呼哧的睡着了。

太子郁闷的发现,承怡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柳丛容和黄瓜在床边不知所措。

太子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他一手揽过来承怡,看着他圆圆的脸颊,红扑扑的脸色,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低声说,“看你命多好,有我这样的人这么爱你……”

“……”

什么?溜.达.制.做

太子似乎好像听见承怡在说什么梦话,他凑过去,就听见承怡好像小猫一样喵喵的说,“太子坏……”

……

文湛气的又捏了捏承怡的鼻子,知道快要把他捏醒了,这么放手,然后放软了身体,抱着承怡,困意也渐渐的上来了。

八个月后。

承怡快要临盆了。

可是,最令人担心的不是生孩子,而是生孩子之前的日子。似乎每天都要生了,可每天都没有生,又似乎下一刻就要生了,可是又似乎不会生。

太子每天都担心的团团转,可是承怡不会。

这天,承怡抱着一本《玉匣记》正在想孩子的名字。

“金梁、玉柱、猫剩、狗剩?还是草根、狗儿、坎儿、阿土根?我记得民间还有叫什么招弟、引弟、带弟,……哦,我喜欢这个名字!”

太子嫌恶的凑过去,一看这个名字,差点把书扯碎了。

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狗不理!

太子很烦恼。

他要怎么才能让承怡明白,现在他是太子,他和承怡的孩子也会是储君,一国储君就是一个国家的脸面,怎么能起这些这么平民化的名字呢?

可是承怡不管,他似乎对这些名字情有独钟,并且想象的自得其乐。

其实,文湛也不想告诉他,他们孩子的名字已经让内阁会同礼部仔细斟酌考虑过了,要取一个八字狂旺盛的,可以让大郑江山千秋万代的大好名字!

只是,这个大好名字一直没有被寻找到。

为此,内阁和钦天监的官员都在文华殿的藏书阁狂乱翻着经史子集,七坟八典,为的就是能找到一个符合太子心意的,适合大郑未来天子的,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圣大名!

可是,名字的事情还足为虑,这天,承怡吃饱了之后,就开始突发奇想,“都说只有女人才能怀孕,我是男人居然会怀孕,这太奇怪了!可,既然天地万物,造化无穷,那么有没有可能我怀的不是人宝宝,也有可能是兔宝宝,马宝宝,羊宝宝,又或者是个乌龟宝宝?”

“文湛,文湛!”

承怡忽然拽着正在嫌弃着不想搭理他的文湛的袖子,“文湛,你说我们要是生一个乌龟宝宝多好!我喜欢乌龟,爬的慢慢的,背一个壳子在身上,下雨下雪天都不怕!多么可爱的乌龟宝宝!”

于是太子开始形象的想象中,承怡生了一个乌龟出来,更可怕的是,那个乌龟在一生下来就喊文湛一声,——“爹!”

吓得文湛手中的汤碗差点掉地上。

他正想着要不要和承怡仔细说说,让他放弃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安心待产的时候,忽然承怡大叫,“哎呦,哎呦!肚子疼!肚子疼!!”

黄瓜大叫,“看样子这是要生了!”

太子一把抱着承怡到床上躺好,连忙宣召御医,稳婆来。

那些太监开始七手八脚的忙活起来。

有人准备大桶大桶的热水,白布,还有用火烧好的剪刀。

有两个伺候过后宫椒房妃子生产的太监过来,他们手脚麻利的脱下承怡的裤子,又找来木架子,分开承怡的双腿放了上去,让他的双腿保持分开的姿势。

他们的手按在承怡的肚子上,用力的揉搓着,并且还在劝说,“大殿下,用力呀,用力呀!!”

“啊!!————呜呜!!——啊呜呜!!————”

承怡疼的大哭大叫!溜达-论坛

他贪吃怕疼,最讨厌的就是让他疼的任何事情。

这下子,他的肚子里面似乎钻进去一个小魔头,在那里面钻山打洞的,好像要把他的肠子都搅碎了。

好疼,好疼啊!!

他抓住太子的手放在嘴巴里面用力咬了一口。

“都怪你,都是你的错!好疼啊!”

呜!

太子被他咬的也很疼,可是看着他疼的眼泪汪汪的,心里更难受。

他抱着承怡,连连哄着他,可是承怡还是很难受,小脸又哭花了。可是疼了有大半个时辰,承怡的羊水都破了,可是孩子还是生不下来。大家着急的团团转。

忽然,有人大喊,“太子大事不好!大殿下,这是难产了!”

承怡骨盆太窄,孩子的胎位好像还不正,这生了半天,就是让稳婆们摸不到孩子的头。

“呜呜呜,太疼了,我不活了,不活了!!”

承怡哭的连力气都没有了。

林若谦也被扯了过来,他着急的满头汗,却怎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难产。按说从他得知大殿下怀孕之后就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每天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大殿下和他的孩子出一点点差错,这一直太太平平到了现在,怎么就忽然在临盆的时候难产呢?

不对,林若谦又揉了揉眼睛,他似乎大概好像也许看到承怡的孩子出来了!

一个小小头……

可,可……可为什么是个乌龟宝宝??

“太子,太子,大殿下,大殿下生了个乌龟!!”

“什么?!”

文湛大惊失色!

他陡然一惊,忽然睁开了双眼,他看了看周围,这才发现,自己是坐在茶几旁边睡着了,他的身上还盖着一个薄薄的锦被。

不远处就看见承怡坐在那边的长塌上,端着茶盏正在和柳丛容说话。

柳丛容的声音,“奴婢在这里先恭贺崔娘娘进贵妃之位,王爷,这可是大喜之事呀。”

承怡则说,“我就说呢,我娘她老人家什么时候有这个本事了,升官升的比老母鸡下鸡子都快!要是我舅舅有她这个本事,这个时候就算混不进内阁,混个六部侍郎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说这些了,我说柳芽,三天后就是二月节了,我听说你们打算出城打猎,不在宫里听戏了……”

周围还有烟雾萦绕的暖香的味道。

太子知道,自己做了个梦……

一个令他哭笑不得的梦。

97

三殿下羽澜新近晋封嘉亲王,年俸翻了一番,又新得了一个大宅子。这个大院位于雍京西城,原本是一个异性王的官邸,修的雕梁画栋,又玲珑剔透的。

一大片水面,迷城一样的花园子,外加一道很长很长的跨桥。

最有趣的是在错落有致的院中搭建了一个戏台子,那是这个宅子之前的主人建的。

据说搭台子那年大灾,有很多灾民涌进雍京城,户部拿钱赈灾,搭粥棚,散稀粥,人多的差点又挤出了人命。那个时候,这个异姓王爷就拿出自己的积蓄,招难民过来修戏台子。会手艺活计的雕木头,修过瓦房的搭架子,什么都不会的就搬砖头。每个人,每天都能吃到一碗饭。

戏台子修的很慢,也修的很仔细。那木桩打的,当年连雍京的好事王孙公子都戏称这个戏台子是‘万年基业’。戏台子搭完了,荒年也过去了,那个异姓王爷也死了,他身后没有儿子承嗣爵位,所以他的封地被划分给百姓,王府大宅又被皇帝赏赐给了别人,很多年后,那个别人被抄家了,于是大宅又给了另一个人,然后,另一个人的后代也没有保住这个大宅,兜兜转转,就到了羽澜手中。

崔碧城在雍京西城建的留园就紧挨着这里。

原本老崔想买下这个大院,他也花了银子,也求了人,只不多最后他把珈蓝寺请我吃狗肉的大和尚请过来看了看,大和尚一言不发,只看了一眼就走了。老崔当下决定不买这个宅院了。他自己就在大宅子的旁边圈了一片地,修了现在的这个留园。

羽澜封了亲王,再加上乔迁大喜,就在自己府邸办了堂会。

今天正好是正月二十三,刚过了十五,还没有出正月,这个年似乎过完了,又似乎没有,正好是热闹正要散场又没有散场的时候,嘉王的堂会又把大家的攒在一起,闹个通宵。

我收到请帖就过来喝酒了,一到场一看,楚蔷生在,崔碧城在,杜小公子在,连司礼监的大太监杨春居然都在,还有好些个在朝的文官。

大戏还没有开场。

人们都散落在院子中,喝酒吟诗,寻欢作乐。

花园子层层叠叠的,虽然是隆冬,只不过周围都埋了火龙,烧的暖暖的,又开了几丛梅花。那些文官不少都是两榜进士出身,面对美酒佳肴,俊美的小厮,秀丽的婢女,他们做些个酸文假醋,吟诗浪词的,这些他们在行。

我就不成了。

那些什么限韵,词牌,外加格律,我一概不懂,更要命的是,那些文人写个诗词还喜欢用生僻字,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就算把他们写好的诗稿拿过来仔细相面,那些个字儿也是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

幸好这地界大,不愿意和那些人呆一块,自然有别的地方呆。

我就盘腿坐在假山顶上的亭子上,旁边摆着小火炉。

楚蔷生站在那边,正在眺望远方,不知道在他那颗聪明绝顶的头颅里面正在盘算着什么。

杜玉蝉正在煮酒,他用去年春夏擦下来小心保留着的桃花,荷花,还有野外割的蜂蜜来煮那坛米酒。

黄瓜翻烤着鹿肉和鲜鱼,老崔出去搬酒坛子去了。

我不太敢凑近杜玉蝉身边,我怕他问我储妃的近况,不过所幸,他一个字都没有问过。

楚蔷生和杜玉蝉保持着他们能保持的最远距离。而且今天楚蔷生一口酒没有喝,他只喝了几口黄瓜给他泡的茶。

其实,他要是不喜欢看到杜玉蝉可以不用来的,只不过他似乎有话要说就过来了,可到现在来,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哦,对了,今天我也没看到裴檀。

我抱着一个木托盘,里面是几个红豆酥饼,我吃的津津有味。

“诶,你看什么呢?”

老崔抱着两坛子泥封的酒坛沿着石子小路逶迤而行。

我把手指上的点心渣舔了舔,然后指着下面的人说,“我说,那些穿着团花锦绣裙的老太是司礼监秉笔大太监杨春的亲妈?我怎么看着她那么眼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再说,杨春是山西人,她这个娘,看着倒像江淮那边的人。”

老崔把酒递给杜玉蝉,然后双手撑着栏杆,身子探出去看,“啧啧,这娘们不是观止楼流年阁原来的老鸨吗?这是怎么了?原本她被净身出户之后,我以为她去给哪家做娘姨,又或者讨饭去了,谁想着这个女人有本事,这不,又给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做娘去了。”

黄瓜不解,“不可能啊!观止楼卖的是男色,清一色的男人,哪里来的女人做老鸨?”

我一拍脑门,“对!对!对!我想起来了!观止楼原本有个流年阁,里面有女娘,做的生意和一般的青楼没什么两样,后来不知怎么了,老鸨走了,再后来,那些姑娘们有的被卖给了别的院子,有的让人赎了身从了良,又或者是让她们自赎,到别处做生意去了。”

我问崔碧城,“老崔,杨春这个娘不是亲的,是吧。”

崔碧城一乐,“废话,这谁都知道,杨太监这个妈不是亲的。前些年杨春发达了之后,他曾经派人回老家找过老娘,当时他的手下给他带来个讨饭的婆子,大门牙都没了,长的又黑又丑,可居然看着居然挺像杨春的。杨太监自己长的俊,他感觉有个丑娘丢人,所以就把那个婆子赶出去了,谁想着他从哪里找了个女人做老娘。”

杜玉蝉听着直皱眉,他说,“这些人的心思真难琢磨。”

就连眺望远处的楚蔷生都难得的回头看了我们这边一眼,我让黄瓜连忙给他再捧一壶热茶过去,再给他手中的暖手炉加两块炭。

崔碧城用手指从黄瓜面前的铁网上捻起来一块鹿肉,吃的啧啧有趣,“所以我说,太监都……那个啥。”

我踢了他一脚。

他讨厌太监这个讲究,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我说,“黄瓜,我可告诉你,你以后要是发达了,可别学杨春,放着亲娘不奉养,偏要找个长相风骚的老鸨去孝顺,到时候小心自己的命根子都找不回来,将来不能全须全尾的下葬,我可不帮你。”

“瞧王爷说的。”黄瓜用筷子夹了一快鹿肉,放在我的嘴巴里面,他说,“您都知道的,奴婢这个人最厚道,最老实了,这些年奴婢赚的那点银子都拿回老家给奴婢爹娘盖房子去了。奴婢大哥生了一窝小子,他都答应了,要过继给奴婢一个儿子给奴婢养龙送终呢。”

“哟!好生活啊!”

我一边嚼,一边说,“老崔,等你以后成了亲,也生一窝小子,我给你包个大红包,到时候记得也过继个儿子给我。”

老崔吃的不亦乐乎,“我可不敢,你还是自己生吧。”

我回了一句,“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崔碧城安静了一会儿,这才说,“我怎么听说崔嫔娘娘已经向你说起过这个事了?哦,还没有向王爷道喜呢!姑姑这次做了嫔,又得到皇上的宠爱,这可真是咱们祖坟上冒青烟了。姑姑这次是走了好运了,以后,没准还能蒙皇上赏赐,得个正妃做做也不错。我说,王爷,我爹要是有姑姑这本事,也不会这十五年只会做个七品县令了,他没准还能混个知府当当呢。”

我一拍他,“得了吧,就你爹我舅舅那本事,当个县令是福气。有吃有喝,逢年过节户部还发二十两银子的买猪肉买香油的钱,这么好的事,满世上哪找去?!”

“二十两……”

老崔一撇嘴,“哼,过年我孝敬他的一身袍子就值这个数了。哦,不说他了,我差点让你搅糊涂了,忘了正事。我娘她中意的人是崔九家的姑娘。那个崔九是我的分号大掌柜,人精明,做人也踏实,他的姑娘我没见过,听我娘说,她长的漂亮,做菜也好吃。”

“她做的咸菜好吃,你娘爱吃。”我拍拍崔碧城的肩膀,“看样子你娘挺中意她的,她本来想着给你娶进门,后来又觉得这姑娘太好了,配你太糟蹋了,这才又想把这姑娘给我。我琢磨着,你娘要是喜欢,肯定不会为难她,婆媳和,万事兴盛,嫁你算了。”

崔碧城一撇嘴,“我的事就不用你管了。王爷你这个意思,就是不乐意?”

我没答话。

崔碧城凑过来小声说,“不中意这个没关系。我还有别。监察御史裴梓的妹妹裴素怎么样?”

我别过脸,看着崔碧城,而崔碧城说的非常认真,不像开玩笑。

“裴梓?就是靖渊侯裴檀的三房堂弟?”

崔碧城点头,“对,就是他。”

我撇嘴,“我和裴檀的关系可不怎么好。”

“没关系,裴梓和那位裴侯的关系也不怎么好。你们要是成了亲家,到时候就可以一起喝酒,编排裴侯爷了。”

我说,“我可还没见过那个姑娘呢。”

老崔,“放心,他哥哥我见过,长的是你喜欢的模样。”

我,“你又知道我喜欢什么模样的了?”

崔碧城说,“裴梓的样子有三分像太子。”

……

半晌老崔才说,“怎么又不说话了。”

我忽然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拉到亭子外面说话,“我和太子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崔碧城一脸的无辜,“为什么这么问?”

我,“我和他的事情,……外人又知道多少?”

他不说话。

我忽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傻帽透顶了。

我见他不说话,想着是没什么好结果,我最后说,“我娘知道吗?我只在乎她知道不知道,至于别人,我就管不着了。”

我要转身回凉亭,老崔忽然说,“你别着急,我刚才不回答不是说我知道的答案很糟糕,而是事情复杂到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诶,你别着急呀,我告诉你,你和太子好的事,其实全天下都知道了……”

闻言,我脚下一滑,差点叽里咕噜的滚下山去。

98

崔碧城推了我一下,正好让我坐在那边的大石头上。

“你喝多了?脚底下怎么这么不稳当?当心把你的脖子摔断气了。别这么胆小,我刚才没说清楚,你和太子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手足情深,这些事情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知道你们两个好,可是具体好到什么程度,他们不知道。而且,奇怪的是……”

他凑到我耳朵边上说,“那些想要把你掐死的人,居然也不知道。好像被什么人刻意隐瞒住了一样。他们只是知道太子是你的大靠山,虽然你总是被太子用家法训斥。”

“还有一些人,这些人多数是东宫那边的人,他们认为太子对你太好了,恩德太深厚了,而你一直对太子没那么忠心,所以他们一直想除掉你,可他们似乎也不清楚你和太子真正的关系。”

我扭头看着他,他的鼻子尖就对着我的鼻子尖。

“老崔,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

他眼皮一翻,就是一乐,“这全天下的事,我前知五百年,后知三百年,还有什么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我一咧嘴就想要哭,“那我用不用一死以谢天下?”

砰!

哎呦!

我的脑门被敲了一个暴栗。

“别这么垂头丧气的,你又不是谁家偷情的寡妇,这些事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些风流韵事罢了。”

……

风流韵事。

你说的可真轻巧。

我瞪了他一眼。

崔碧城向后一退,“不过就算是风流韵事,该了断的,也应该了断了。我跟你说的这门亲事怎么样?如果你不想要崔老九的姑娘,裴素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裴素?

太子——太子的外戚势力外加嫡系中的嫡系:裴家——裴家的家主,太子表哥,太子死党:裴檀——裴檀的三房堂弟:裴梓——裴梓的妹妹:裴素。

这是一团乱麻中的一根麻绳,或者是一个蛛网中的一条蛛丝。

虽然不是网,却是编成网的丝。

崔碧城说,“裴梓和裴檀不和,其实不过是眼红裴檀在朝堂上,在族中的势力,他想要和裴檀争个一日之长短。而裴梓裴素已经过世的母亲曾经又恩于裴檀,她临终托孤,要裴檀好好照顾她的一双儿女,裴檀也答应了。有裴檀在,太子不会为难这对兄妹,所以,无论如何,太子绝对不会杀了裴素。

有裴素这样的女人做你的妻子再合适不过了。

她给你生孩子,而且这样的联姻,既可以分化裴家,又可以保护那个女人,不至于落到储妃的下场。”

我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石头。

纹理清澈,棱角分明,并非人力所为,而是的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我知道我和太子的事情是崔碧城心里面的一根刺,虽然他从来都没有表露过一丝半豪。

他是个城府极深的男人,却带着野性,就好像老家冉庄外面庄稼地里永远也锄不干净的野草。他从心底厌恶一切压在他头上的东西和人,他就像一只被困在权势、金钱和纵横交错复杂的朝局做的牢笼中的野兽,外表也许斯文,也许温顺,甚至也许脆弱,实际上却野性难驯。

去年浙江的风波是我替他摆平的,他知道,我也知道。

崔碧城不是神仙,他太年轻,他的那些势力想要撼动太子,简直无异于螳臂当车,太子动一根手指就能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去年的事情他也有错,太子说的那些事,搬过来的那些烂账完全都是真的。这才是我绝对不能跑进宫里和父皇胡搅蛮缠的真正原因。有大事,要事发生的时候,一定要尽量的瞒天过海,小事情才可以浑水摸鱼。

所以,那个时候我只能与太子和解。

可即使是崔碧城的错,他也绝不喜欢太子压在他头顶上,逼他就范!从那之后,他好像疯了一样编制着自己的势力,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走,我却看不到这条路最终的尽头在哪里。

“承怡,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摸着下巴问他,“这个,老辈子说话,保媒拉纤衰三代。我说崔铁算盘呀,你这算盘珠子拨的噼里啪啦的,走一步看三步、看四步,用一粒小石子就能打下来一窝子傻鸟,我都听不明白,你究竟要把我卖给谁,卖几斤几两,卖多少两银子,用不用我帮你数数?”

他的脸上笑意如花,眼中却是一片静寂。他轻声问我,“承怡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我只是想知道,在让我和裴家联姻的构想中,你有没有分心为我想一想?就分一点点心思?”

他眯缝着眼睛,似乎是无数盏华丽的宫灯照在雪上,晃了他的眼睛,他说,“如果我说,我所做的一切事情完全为了你,你信不信?”

我连忙摇头,“不信。”

崔碧城忽然笑了,就好像一直冰封河面露出了碧水。他的眼睛中也有了盈盈笑意。他说,“我不可能不为你设想,可我也不可能不想别的。”

我点头,“这话我信。不过,你的想法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

“裴素的身世不够好,太子要是想杀她,裴侯不会管,裴梓管不了。整个雍京城可能有一个女人,我娶了她,能过上几年安稳日子。”

崔碧城一听就乐了,“哟,这是哪路神仙?”

“内阁大学士粱徵的独生女。”

“粱徵?”崔碧城想了想,一挑眉,“内阁那个和稀泥的梁胖子?为什么他的女儿就能得到太子的额外宽厚?”

“因为太子将要笼络粱胖子,而裴家……”

我站起来,闻着亭子中飘荡着的烤肉的香气,口水淋漓。

“因为裴家,已经是太子的瓮中之鳖了。”

夜色逐渐浓了上来,刚过掌灯时间,忽然听见砰,砰,砰——

我和崔碧城也从大石上站了起来,走回山顶的凉亭,把着栏杆看山下面的王府大院。

三声礼炮巨响过后,嘉王府中门大开,所有人安静下来,依序走到嘉王府大门那边的空地上,全部跪下,安静的等待着什么。

随着一队东宫近卫军的进入,有一个八人肩舆从中门抬了进来。

肩舆上面坐着一个人,身上披着玄狐披风,浓沉的黑色在夜色中看着不是太清楚。

这时候,王府的主人嘉王羽澜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停到肩舆前面,一躬到地。

羽澜说,“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太子从肩舆上下来,他伸手解开自己的披风,身边的柳丛容上前半步,想要接过他的玄狐披风,可太子的手却一错开,把手中的披风径自递到嘉王面前。

羽澜就是一愣。

崔碧城侧脸看了我一眼,撇了撇嘴巴,“这也太霸道了吧。这里是嘉王府,不是他东宫!再说了,嘉王可还是他的亲哥哥,他还没登基呢!承怡,玉蝉,黄瓜,我赌十两银子,三殿下肯定不给他捧着披风。”

我也觉得文湛做的有些太过头了。

他专门跑到嘉王这里来,当着这么多人下羽澜的面子,他好像从来没有做过这么莫名其妙的小心眼的事,虽然他的心眼也不怎么大就是了。

“季璋,我和你赌一百两白银,嘉王一定会双手接过去太子的披风的。”

说话的人居然是杜玉蝉,他端着黄瓜刚递给他的茶盏,看着山下的那群人,“只有这样,才能表现他贤良谦恭。太子这是给他搭了一台戏,三殿下那么聪明的人,一定会唱的。这倒好,嘉王府戏台子上的戏还没有开锣,这太子嘉王就在王府大门口唱起折子戏了。”

崔碧城回头瞪了他一眼,“玉蝉,别瞎说。”

我看了黄瓜一眼,黄瓜连忙低头,楚蔷生看了这边一眼,然后继续眺望远方的雍京。

大雪涌起的雾气,就和浓墨滴在盛清水中一样,散开,沾染的哪里都是,根本看不清楚。

楚蔷生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儿,他忽然收回他眺望的眼神,这才说,“戏该开锣了,今天请的是雍京最有名的戏班,捡着热闹的唱,连唱三天,承怡,一起看看去。”

“哦,好呀。”我连忙答应。“黄瓜,快,把好吃的都带上,那你烤的那些肉片都也带着。”

黄瓜连忙收拾食篮。

杜玉蝉忽然说,“我就不过去了,我在这里看,也挺好的。”

崔碧城也点了头,“那我也不过去了,黄瓜,你留两片肉给我,我陪着杜公子在这里喝茶说会儿话,我家就在旁边,等一会儿我们就回去了。”

黄瓜连忙又给他留了几片鹿肉。

此时,假山下。

太子在那边说,“三皇兄,您这个府邸,小王第一次来,不知道怎么走,烦劳三皇兄领了路?”

嘉王果然双手接过太子的披风,却直了腰身,把那件披风递给身边早就跪在地上等候着的小太监手中。

“殿下,这边请。”

羽澜侧了侧身,却显得有些倨傲。

我知道,从这个时候开始,成为嘉王的羽澜已经不再是那个孤独斯文,却阴郁混乱的文人,他走了一条也许他一直梦寐以求,却终究不属于他的路。

99

大戏已经开锣。

是全本的《西游记》,连唱三天。

台上有一个俊秀的小生扮猪八戒,只见他扭捏又贪色的对着黎山老母化身的寡妇道,“娘,这三位姐姐嫌我老猪长的丑,不肯要我,您就收了我吧。”

“混账!”黎山老母骚红了脸,“你这女婿还未做成,就想连丈母娘一同调戏了去?再说,就算我愿收你做女婿,只怕姑娘们不乐意,嫌你丑。”

那个极其秀美的小生却又说,“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嫌男人丑?”

台下一片哄堂大笑。

我觉得那个演八戒的小生会红。

以前他是龙套,今后他就是角。

这戏台下底下和戏台子上一样。

有人是名角,有人是龙套。

羽澜和我在一样,他是角,我是龙套,可要是他和太子在一起,他似乎永远都是龙套。

即使在嘉王府邸,有太子在场,观戏楼正中的太师椅上,坐着的人永远不可能是嘉王羽澜,而只会是太子文湛。

文湛的坐姿不是很端正,他微微靠在木椅上,单手执腮,手指放在嘴唇边上,羽澜坐在他的左手边,再远处一些,拉着锦绣帘子间隔着的,是各府女眷。

我上观戏楼的时候,听见文湛和羽澜正在说话。

文湛问他,“那个小生演的不错,他是京城那个戏班的?师承何人?”

羽澜回答,“他其实不算是戏班的人,他是观止楼的倌人。戏班的老板看他唱的不错,想要买过来,可不知道为什么,观止楼不卖人,戏班也无可奈何。原本就这么算了,可戏班老板着实喜欢他,所以到唱堂会的时候,戏班就花钱把他借出来唱一段,唱完了还要还回去。”

我听见就是一乐,“观止楼的柳一是个王八蛋!他当然不卖人了。把人卖了,那就是一锤子的买卖,把人留着,才能财源广进。”

羽澜笑着站了起来,“大殿下过来了,这边坐。”

他想要拉我坐到他旁边,那边有把椅子更靠前一些,看着对面的戏台看的更清楚。

太子却拦住他,“没事,你坐那边,承怡坐这边就好。”

羽澜又坐了回去。

文湛的手指拉住我的手腕,我连忙一躲,我说,“殿下小心点,这小坛子里装的可是好酒,崔碧城孝敬的,给殿下和羽澜尝尝新鲜。”

嘉王笑着说,“多谢大殿下费心……”

他看了看外面,又站了起来说,“承怡,你陪殿下好好看戏,我去去就来。”

那边似乎是他舅舅杜侍郎过来了,太子不想见他,他也不想看到太子,于是大家最好坐的远一些,省的彼此生一肚子闲气。

羽澜过去应酬杜侍郎,太子自然乐得清静。

我手中拎着从崔碧城那边搜刮来的绿酒。

这绿酒可是稀罕玩意,是崔碧城从云贵带回来的土产。五谷外加糯米做的小曲酒,再配上党参、拐枣、丁香、蜂蜜什么的,酒水天然就是翡翠色的,用胶泥封起来,装在小坛子中。

我把酒坛子递给柳丛容,又暗地里趁机摸了一下他的手,柳丛容捧着酒坛子没躲利索,被我足足的摸了一把,我难得想起来一首词,于是吟道,“红酥手,黄藤酒……”

我还没有对他笑,文湛就扯着我的袖子把我扯过去。

他指着面前木桌上一盘冰糖猪手,脸色沉静的看着我说,“红酥手在这里,承怡。”

……

我笑着说,“殿下真会开玩笑。”

文湛的脸色比水还净,“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我仔细看了看他,于是说,“我以为,我们和好了。”

他却笑了,笑的很好看,“真高兴你还记得这个,我也以为,我们和好了。”

我摸了摸下巴。

“嗯,既然我们都同意我们和好了,那么,对于‘和好’这个词的意思,我们可不可以再好好聊聊?”

太子手指点在桌面上,笑的有些自得,“承怡,你放心……”

“殿下,王爷,尝尝这酒,看起来真的不错。”

柳丛容忽然插嘴,他把泥封撕开,又摆过来两个小酒杯,小心的把翡翠色的酒慢慢倒了出来。

顿时,一股清冽的香气,激荡而出!

“好香的酒啊!”

我不禁赞道。

我忽然想起来太子还有半句话没说。

“殿下,你刚才想要说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今天放纵你在我面前轻薄柳丛容,明天你就敢在我面前公然和人亲热。”

文湛拿着酒杯,把一盅绿酒一饮而尽,他嘴唇边上一直带着笑意,好像高高在上,要抓瓮中之鳖。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得寸进尺的。”

我忽然站了起来,对太子说,“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是不要‘和好’了,我可不想再找一个‘父皇’没事就管着我……”

“你给我坐下!”

太子声音不高,脾气不小。

他一把扯过我的手腕,拉我又跌坐了回去,然后他并不松手,只是隔着宽大的袖子,用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腕。

末了,他似乎有些实在无奈,才叹了口气问我,“你到底想怎么着?”

我则回答,“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怎么总觉得现在这日子这么憋屈的慌。”

文湛反问道,“你不会真以为我可以大方到,任你在我面前随意沾花惹草吧?!”

我,“那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又不是你老婆,我又不是储妃!”

帕咔!

我的手腕陡然一紧!

太子轻吼道,“承怡,你给我闭嘴!”

我想要摆脱他,甩了两次没有甩开。

“文湛我手腕疼,你别这么抓着我。”

良久,我的手腕才松了松。

文湛一字一句的说,“承怡,我告诉你,在我面前你最好守我的规矩,至于我看不见的地方……你爱怎么着……别让我知道!”

我想要甩开他的手,可我甩不开,我问他,“为什么?”

他不回答。

我又问他,“为什么。”

这次,他只是用手指肚摩挲着我的手腕,不再看我,却扭头看着戏台子上。

“承怡,你可以试探我,但是,别再逼我。”

100

说实在的,他能让到这一步,我已经快要心满意足了。

这大郑的天下,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就是有,也只是他自己不愿意知道,或者假装不知道而已。

崔碧城不了解文湛,他以为太子对我娶的老婆顶多狠到储妃那个地步就顶天了,其实他对储妃真算客气了。

当时我娘给我说亲事的时候,文湛对我说的那些话,就是如果我要娶亲,他将要用最残酷,最无耻的手段杀了她,虽然他后来说那是他气极了口不择言,不过我相信他的威胁是真的。

他是一个带着面具的人。

他会下意识的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

他说出的话,远不及他心中所想的十分之一,其心机之深晦如海,不可估测。

今天他让到这一步,默许我可以背着他做一些我喜欢做的事情,我才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呢!

我,“那我要不要谢谢你呢?”

他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不再看我。

柳丛容给他斟酒,倒一杯,他喝一杯。

他忽然说,“谢谢我这到不用,只要不再把我赶尽杀绝就好。”

我笑了,“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个坏人。”

他的手指一直摩挲着我的手腕,让我感觉痒痒酥酥的,我想要抽过来,不过他握的却很紧。我们隔着自己宽大华美的袍袖手指纠缠,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就好像在众目睽睽之下偷情,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这个时候,这折戏已经落幕,那个饰演猪八戒的小生不住的打躬作揖,台下打赏的银子流水般的送上去,还有一些女眷打赏的首饰,翡翠珊瑚玛瑙点翠,乱七八糟的,什么色的都有。

布景换了,据说是让这些演打戏的伶人休息休息,所以加了几场折子戏。

柳丛容他看了戏单,据说是《游园惊梦》《思凡》还有《跪池》。

戏台上忙忙乱乱,这边有脚步声,羽澜回来了。他拿着一个琉璃瓶,里面装着暗红色的葡萄美酒,另外一只手中是一个锦盒,里面是三只夜光杯。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殿下,承怡,尝尝这个,这是瓜沙肃兰进贡的葡萄酒。这酒来自遗国高昌,已经窖藏了十二年,那些人用珍珠篓泥煤橡木裹着这酒从千里之外的丝路送进雍京,难得难得。”

我不喜欢听到‘高昌’这个词,就好像我不想要回想昨夜做的噩梦一样。

太子也不喜欢‘高昌’,那也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羽澜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其实他并没有看我们,也没有想让我们说什么。他走到木桌那边,把琉璃瓶放在桌面上,又斯文的拿出那三只夜光杯,一只一只的摆放好,这才把葡萄酒慢慢倒了进去。

羽澜说,“承怡,不知道你爱听不爱听折子戏。崔老板倒是很喜欢听,他还会唱全本的《牡丹亭》。承怡,你猜一下,他演的是哪个?”

我,“柳梦梅?”

“错。”羽澜笑的很开心,“是杜丽娘。”

我扑哧就笑了出来。

一想到他那张水墨画一般的小脸,扭扭捏捏的演着香艳离奇的故事,外加衣衫半裸,就这好像一只清艳的猪头,戴着珍珠,口吐人言,实在比《牡丹亭》本身更离奇。

羽澜说,“今天请来的可是最近在京城红透了的角,年纪轻,才十五。她的名字也很古怪,叫罗夫人,倒不是说她嫁了人,听说她姓罗,名夫人。而且她的出身也很奇特,她学折子戏,却不是江淮人。她是丝路宁州人,皮肤白,像是有白夷血统,眼睛珠子倒是琥珀色的,是真正的绝色。她可不像普通色目人,每个人的眼珠好像琉璃珠,看着有些怪。”

闻言,太子松开了我的手,他慢慢端坐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看着戏台子。

那里的布景已经摆放好,一片精致的小花园,一张木桌,两把雕花椅。

有人用黑色的披风裹着一个戏装少女上台,少女侧身坐在雕花椅上,那个人把黑色披风扯了下去,顿时,台下安静了下去,周围的宫灯都熄了,愈加显得出奇的安静,像是入了无人之境。

所有人像是着了魔一般看着戏台,少女的美貌,她华美的衣裙,流光溢彩的头面刺痛了每一个人的眼睛。

我把手中的夜光杯放在木桌上,不自觉的站起来,向栏杆那里走了两步。

此时,少女低垂着脸颊,羞涩的转过面庞,轻轻吟唱了起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附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她唱一句,我退一步。

等到太子的手指掐疼了我的手腕,我这才知道,我已经退无可退了。

羽澜低着头,手指轻抚着酒杯,似乎在回味少女的唱腔,又似乎在回味来自遗国高昌的美酒。

又或者是,他在回味吟过的那首诗——葡萄美酒夜光杯……古来征战几人回?

羽澜说,“承怡,喜欢这个女人吗,把她送给你,可愿意?”

我好像被利刃陡然刺入身体,除了刻骨的疼痛,其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那个少女像极了她。

似乎……

已经死去五年的高昌公主阿伊拉,在我面前复活了。

我曾经爱过一个人,她却是那样的脆弱和不安。

在大正宫中,我安慰不了她,我无法帮助她,我甚至无法救她,无法救我们的孩子。

她死了。

我把她永远藏在心中,最深的一个地方。

那里没有爱恋,没有思念,没有不安,更没有执念。

听说,死去的人,会因为活着的人对她的执念而无法超度,在三途河上永远徘徊,永世受苦。

我只想她能平静的走向另外一段旅程。

她一直在我心中最深处,没有人可以再打扰她,我也不会……

然而,今天我却看到她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

她才十五岁。

仿若当年我初见到她一般。

阿伊拉是我一个人的悲哀,那是我心头的一道伤疤,不是一朵花。现在他们却把这些事情拿出来,当做筹码,当做笑料,当做一切可以任他们随意使用,任意压榨的东西,来逼我就范。

我喃喃自语,“这才是真正的赶尽杀绝呢……”

台上的戏还在继续,台下的人们如痴如醉。

我想起来羽澜还等着我的回答呢。

我说,“多谢嘉王美意,我不喜欢听折子戏,家里也没有闲钱养一个伶人,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如果您一定要送我点什么,那就,把您想送的东西折算成真金白银抬到我府上,我对那玩意感兴趣。”

太子一直不说话,此时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好像上辈子咽下的气,现在终于吐出来了。

我决定回去后要好好嘲笑他。

可是,他的手,却比我的手还要冰冷。

101

戏台子上又整理布景,《西游记》重新上场,这次到了‘禅主吞餐怀鬼孕’,唐僧师徒一行五人到了西凉女国,误饮河水,暗结鬼胎,台上那个俊秀猪八戒捂着肚子咿咿呀呀的,台下照例笑的东倒西歪。

嘉王羽澜盛情难却,虽然我不要他送我的伶人,可是太子没有走,我也不走,于是又坐了回去,安静听戏。

羽澜问,“承怡不喜欢那个旦角?”

我回答说,“我这点喜好不是秘密,三殿下应该知道的。我喜欢的,是那个小生。”

羽澜,“如果哥哥你喜欢那个人,我去和他们班主去说,这个雍京城没有人敢驳你的面子。”

我急道,“别着呀,三殿下你这是毁我呢。”

羽澜又要说话的时候,我一拦,凑到他耳朵边上,状似小声说话,“三殿下财大气粗,不像我这个没本事的人,空顶着一个亲王的帽子却死守着那点俸禄银子,撑不死,饿不着。

你有意帮哥哥我这点小忙,我本来不应该推辞,只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家有河东狮,法严量窄,并且常常做河东狮吼。上次他抓着我的一点小辫子差点把我折腾死,又收了我家的财政大权,让我一丁点的零花都没有,所有的账目他都要看,我要是再找个小星回去,他非得把我家的瓦片揭了。我胆子小,还想过几天安稳日子,可不敢再风流造次。”

太子撇了我一眼,似乎很不以为然。

闻言,羽澜也笑了,他的笑非常耐人寻味。

“大皇兄说笑了,我不是什么才大气组,这不是想着孝敬点皇兄喜欢的玩意,我就算勉为其难,也要做一做不是?”

太子忽然插了一句,“羽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羽澜连忙回答,“殿下此话差矣。殿下,承怡和我,我们是兄弟呀。

我们兄弟几个好久没有聚一聚了。

承怡,说起来,父皇子息不能算单薄,父皇治下的凤化年间,皇子的日子也算不得艰难,缇骑又分了家,分成北镇抚司,南镇抚司,互相节制,也不敢再找皇子的晦气。但就算这样,不算几位公主,在这些兄弟中,活到成年的就我们几个。

五弟去年殁了,四弟又不争气,去年也去了,二哥一直在山中参悟佛法,永世不再入凡尘。

今年年初的时候,父皇曾经遣人去寺庙看二哥,二哥说他已是出家人,再无父母兄弟,也了却了尘缘,反过来还劝父皇不要修黄老之道,要跟着他参悟佛法才是超脱的正途。

父皇和二哥都不是凡人,他们以后要升三十三层天,或者到西方极乐世界去的,只有我们三个舍不得眼前这花花绿绿的万丈红尘,坐在这里喝酒吃肉,脱不了肉眼凡胎。”

我,“三殿下最近书读的多,说话越来越超凡脱俗了。您这一堆说的真好,可我听不太懂,我不是读书人,又没有进过翰林院(我三弟羽澜居然曾经正儿八经的在翰林院混过),你能不能把话说的明白点?”

他说的旧闻,我还真听说过。

以前皇子的日子是挺难熬的。

听说二十多年前,缇骑还没有分成北镇抚司,南镇抚司,也不会窝里斗,更没有让司礼监节制,大郑朝所有的秘密军队都掌握在一个人手里,就是缇骑总指挥使赵汝南。

那个只手遮天的赵汝南活着的时候,杀凤子龙孙毫不手软。

他最拿手的就是‘瓜蔓抄’。

凡是有一定点沾亲带故的都能被他查出来杀掉。

父皇那些个庶出的兄弟都被被莫名其妙的造反案子牵连,从而被投进了缇骑诏狱。赵汝南用三百斤的大枷锁枷他们,不出三天,那些较弱的皇子公主们都吹灯拔蜡,去和阎王爷打麻将去了。

后来,赵汝南权势太大,满朝文武都视他为洪水猛兽,就连王侯世家、一品大员见了他都心里打鼓,腿肚子打颤。

谁没有几件需要瞒天瞒地,瞒祖宗,瞒史官的事??谁家没有一件两件‘不可对人言’的事?所以大家都怕赵汝南,就怕他嗅到自己家里那点秘密。

再后来,我爹就把他杀了,家人赐自尽,所有案卷秘档全部封存。

这些旧事外人知道的不多。

知道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活下来的就是一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我知道的这些都是从禁宫那些浩如烟海的旧档中无意间看到的。

羽澜说的那些话,我是听的云山雾罩的,真的听不懂,可他当我是拿他打岔,混着玩,所以他也不再说话了。

台上热热闹闹,台下笑声不断,一派热热闹闹的繁华景象。

只有我们兄弟三人这里十分安静。

紫袍煌煌,醇酒佳肴,正襟危坐,各怀鬼胎。<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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