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枝头,沾染梅瓣。北风呜咽,呼啸而过。张御医诊过木槿的脉后,又看了看木槿的眼睛,说道:“皇太后是操劳过度,精心调养才是。”菱角又问:“可是太后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那看不清了?”
张御医说道:“大约是太后年轻时,哭得太多的缘故。以后还是要太后少哭为妙,不然这眼睛很难恢复……”菱角听了,微微点头。屋子里的木槿挣扎着起身,问道:“怎样,御医怎么说?”
菱角知道,这是瞒不过木槿的。遂说了实话,并且安慰道:“太后娘娘,以后还要乐观些才是……”木槿听后,微微笑了:“我还当是什么呢……对了,哀家吩咐你的事儿,可是完成了?”
菱角点头道:“已经派人去请安少爷了,想来一会子就到。两人正说着闲话,忽然有人通报,说是安之戬少爷到。门帘子一阵响动后,走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比小的时候,判若两人。
乌黑的发丝用翠玉冠束着,穿着一件玄色衣衫。面如傅粉,色如春晓之花。他见了木槿,叩拜之后,便站在一边,也不言语。木槿见了戬儿这副模样,心里喜欢得紧。忙拉了戬儿的手,问长问短。
菱角见木槿这么喜欢戬儿,遂回屋去拿了两颗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还有一匹布头,交给戬儿的仆人们拿着。戬儿谢了木槿,依言坐在木槿身旁。木槿笑着道:“今年几岁了?可以也上过学?现在府里住着怎样?”
戬儿听了,便答道:“微臣今年十六岁了,早现在私塾里读过书。都是母亲教的,如今住在府里,都是蕊姑姑照应着。”木槿听罢,微微点头,对戬儿道:“你这名字可也是你母亲起的?”他点头。
木槿却摇头道:“这名字不好,你父亲也没给你改了。哀家看着,还是改为安宏戬好些。以后就到宫里来,跟你表哥学一学如何管理军队。到时候这御林军,自然是要你接手的。”
本来戬儿小的时候,曾经替母亲写了首绝情诗,给了木槿,那个时候真真是伤了木槿的心。那个时候的戬儿,应该是十岁吧,想来已经忘记了。木槿也没再提起,只是嘱咐道:“菱角,你去把六王爷叫来。”
这六王爷就是安子胥,先李贵妃的独子,因为反叛有功,所以被封了个“宝历王”的封号。待子胥走进屋子,才发现这里多了一个年轻的公子。木槿笑着介绍道:“这是你三王叔的儿子,唤作戬儿。这是你六表哥……”
子胥冷眼看着,这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心里有许多疑惑。只是不便说出口,木槿继续说道:“子胥,你还是守着城门要紧。这御林军统领,就由戬儿接任好了。他本来就是承袭他父亲的职位的。”
听了这话,子胥只好答应。本来子胥就是心思颇浅之人,也不在乎功名利禄。他只求着能够平安就好。这里木槿又嘱咐了两句,便要戬儿和子胥走了。菱角不解得问:“太后娘娘也是奇怪,先前可是不相信这孩子的身份的。”
“可是礼庆王那边你也看到了,”木槿说道,“他的王妃又不会生育,只能如此……而且礼庆王又参与睿贤王的叛乱,怎么能把京都守卫,都交给他呢?”木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原来可是这样想的,那子俨生性严谨,京都门户交给他,是放心的。可是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哀家也不想的……”
就这样,日子如流水,过的匆匆。这一日,天气晴朗,路上的积雪也化了不少。忽然一道圣旨传入魏王府内,唬的府内的人,都忙忙的出来接旨。徐公公清了清嗓子,念叨着,着实把府里的人唬了一跳。
原来这圣旨里,是要还原安宏戬的魏王位置,并且要他明日立刻进宫述职。另一道懿旨,则是要封梨蕊为先魏王妃,打理王府事物,照应安宏戬的起居。梨蕊不禁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在这时,宫人传报,说圣母皇太后驾到。众人口呼“千岁”!木槿笑着摆手,说道:“都起来吧,哀家只是来府里看看,你们不必如此。都回去各司其职要紧……”梨蕊见状,忙上前同菱角将木槿扶进屋子。
花厅里,梨蕊端上茶来,说道:“这是上好的茉莉清茶。”这里木槿刚要饮茶,就见梨蕊忽然跪了下来,口里说道:“奴婢感谢皇太后的这份恩情!只是奴婢料理王府,是奴婢的职责所在,奴婢别无怨言……”
“你莫要推辞了,”菱角笑着扶起她来,说道,“王爷在西北流放十年,是你在王爷身边悉心照料,后来王爷双目失明,不也是你无悔的照应着?太后让你做魏王妃,是念在你的功德……”
梨蕊还要再说,可是菱角给她使眼色,意思是不要她再说下去了。木槿对梨蕊道:“王爷已经走了,戬儿又要进宫述职。府里这么大,是要人好生照料的。如今封你为魏王妃,也不为过。倘或宫里有些朝贺,也不至于府里无人出头。”
也是,府里却是需要一个人来打理。梨蕊千恩万谢,说道:“奴婢这辈子,也报答不完太后的情分……”菱角挥挥手,笑道:“也别说的太过生硬,太后这次来,是要瑾花阁看看的。”
再次沿着青石板路,扶着柳暗花明,越过小桥,便来到了那十里瑾花阁。如今是二月天气,天气依然阴冷。梨蕊吩咐仆人,在屋子添些炭火来。又为木槿备了滚烫的茶水,说道:“太后还是回屋去吧,这里临着水塘,容易过风。”
可是木槿却说不用,她走到瑾花丛中,看着寒风下的瑾花,枝叶凋零。不禁又是一阵伤感,遂问梨蕊道:“这瑾花,你一直都在照料着?”
“是王爷,”梨蕊叹息道,“就算王爷在病里,也要亲自来这儿,修枝剪叶,填土浇水。王爷说,这瑾花的花期最短。所以王爷都亲自守着,说是要看着瑾花开花儿。还说瑾花开花儿的时候最好看……”
梨蕊说着说着,泪水就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木槿拍拍她的肩,说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太后请放心,奴婢一定会照顾好这些瑾花的……”梨蕊冲着木槿的背影喊道。
回到万寿宫,木槿简单吃了两口粥,就睡下了。因为害怕孤单,就要菱角在外床上陪着。模模糊糊中,木槿见到了安泽宇。那张清晰的脸,越来越近,却忽然变成了一具骷髅!
木槿惊呼着从梦里醒来,出了一身的冷汗。菱角也惊醒了:“太后又做噩梦了?”木槿点点头,菱角又安慰了一番,方才睡下。可是木槿却是再也睡不着了,她坐起身子,拢了拢头发,便要下床去。
那菱角见木槿要下床,便说道:“太后不睡么,都已经这么晚了,还起来做什么呢?”木槿笑道:“你睡吧,我睡不着,想起来走走。”说着披了衣衫下了床,菱角自然也不敢睡,便跟着下了床。
两人走到屋外,此时外面寒风呼啸,暗夜沧澜。木槿指着空中的月亮,对菱角说道:“这月好是孤寂……”菱角答道:“太后这是睹物思人,还不如回屋去要好,外头冷,倘或冻坏了可怎么办?”
“他如今也在清冷的祖灵,”木槿说道,“一定很孤单,明儿早晨的时候,你就去准备准备,我要去祖灵看看他。”木槿这话说得轻飘飘的,菱角听了不禁心声叹息。“太后不必悲伤,”菱角说道,“王爷的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太后这样……”
走在霜露凝结的小径,木槿听得见穿堂风在嘶吼。她的心里也是很薄凉,走到储秀宫的时候,纱窗上映着两个影子。那定然是昙妃和子礽了,想当初昙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女,一朝荣宠,做了子礽的妾室。
如今又身为小公主馨月的母亲,更加尊贵了。木槿一面叹息世事无常,一面扶着菱角,往万寿宫走去。这一夜木槿无眠,多少次从梦里惊醒,却都是泪眼朦胧。窗外呼呼的北风,却抵不过木槿内心的凄凉。<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