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哭!”赵梓月眉头蹙起,扬起了巴掌来,“再哭我揍你了?”
“哇呜……”
小丫头瘪着嘴巴,愣了愣,那一双乌油油的眼眶里,泪珠子叭嗒叭嗒的落下来,又是委屈又是伤心,一阵猛吸鼻子,看得赵梓月心疼不已。
“乖丫丫,不要哭了,不要再哭了,我求求你了,小祖宗……再哭,再哭你都要把狼引来了……”
看她这般,青藤撩开帘子,看了看外面。
“公主,我来抱!”
“不必了。”赵梓月心脏怦怦直跳,紧张不已,哪里舍得放来丫丫。她压低声音,吩咐,“青藤,不要叫我公主,叫小姐。”
“是,小姐。”青藤鼻子酸楚得难受。
她们先前是不准备跑的。实际上,在赵绵泽登基之前,赵梓月确实是大晏朝最尊贵的公主,可如今,她却连老皇帝和贡妃的面儿都见不上。虽然她不清楚时局,但在宫中呆久了,多少也能知道一些。
嫁人她不怕。
可她害怕远嫁北狄,这辈子再也见不上丫丫。
丫丫是她的心肝肉,没了丫丫,她活着干嘛?
她没法子了,孤注一掷,她必须得跑。
只是没有想到,竟会跑得这样顺利。
“小娘子,前面还有五里地就是溧水了。”
她们雇的车夫是一个粗野汉子,嗓门儿老大。不过赵梓月的银子给得够,他对马车里孩子的哭闹声并不在意。
“天见晚了,到了溧水,要不要找个地方先歇下?”
赵梓月也不知溧水是哪里,只想领着孩子离开皇城便好,闻言,觉着他说得有理,便承了,“车夫大哥,到了那什么水,你替我找一个干净的客栈住下吧。”
“好嘞!”
夜幕降临,整个天地都被黑夜笼罩其间。
一路上,行人匆匆而过,时不时有几句不知内容的窃窃私语传入马车,可赵梓月却没有心力去仔细倾听。
她只想走得远远的。
但天不遂人愿,马车尚未进入溧水县城,前方的官道就被人堵住了。那是一个三角岔的地方,有官兵设卡。
车夫惊道,“小娘子,坏事了。”
赵梓月心里一骇,还未答话,便听他又道,“这几日应天府一直在设卡通缉朝廷钦犯,听说是北狄来的鞑子使臣被人宰了。朝廷的官兵就像疯了似的,见长得好的姑娘就抓……可我没想到,这都到溧水了,还在查!”
赵梓月垂着眸子,一慌。
“倒回去,走旁的路。”
“来不及了!”
车夫的话刚落下,马车就被迫停了。
斜刺里,几个兵卒恶狠狠的冲过来。
“下来下来,做什么的?”
青藤看了赵梓月一眼,知晓这些人不识得她,为免节外生枝,自己慢吞吞走下马车,趁着说话的当儿,递上一锭银子。
“兵爷,我家小娘子回娘家,去溧水。孩子这会儿身上不舒坦,哭闹得狠了。麻烦行个方便。”
“嘿!有意思。”那兵卒把银子往怀里一塞,立马就变了脸,“给了你方便,兵爷可就不方便了。小娘子,知道兵爷们办什么差吗?不管是谁,一律下车检查。快点!”
“兵爷,您行行好……”见他们拿了银子就过河拆桥,青藤软着嗓子便要求情。可不待她把话说完,几个手持腰刀的官兵就围了上去。其中一个头目样的小胡子男人,一把挑开车帘。
“给老子滚下来!”
看到车里的赵梓月时,他惊住了。
不是认识她,而是没想到她长得这样美。
“嘿嘿,倒是一个小美人儿。”小胡子邪笑一声,看了看赵梓月怀里还在瘪嘴抽泣的丫丫,侧眸向同伴递了一个眼神儿,“王麻子,来看一看,这小娘子像不像朝廷缉拿的要犯?”
那王麻子怎会不知他的意思?
“像,头儿,像极了。”
“嗯,带回去。”小胡子得意的一挥手,“今儿晚上老子得好好审审!看看她是不是那杀害使臣的小贱人。这一回立了功,我请兄弟们喝酒吃肉。”
“好!”
赵梓月万万没有想到走了那么远,居然会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被人截住。而且,看那人的表情,她也知道,他们不是抓朝廷钦犯那么简单。
“放肆!”
她搂紧丫丫,低喝一声,脸色黑了起来。
“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什么人?”那小胡子看着她身上朴素的花布衣裳,不像什么官家小姐穿的,唇边的笑容扩大,嘻嘻调戏起来,“不管你是什么人,过了今夜,你便是兵爷的女人。”
“你!混账。”
看着那人伸过来的手,赵梓月搂着丫丫退开些许。
“你不要命了?”
“小娘子此言差矣!”那小胡子一把拽住吓得瑟瑟发抖的车夫,丢到边去,径直爬上马车里,一双小眼睛闪着烁烁的鼠光,“看你长得像朝廷钦犯,本就要锁拿回去的,但兵爷看你可怜,大晚上一个人孤身赶路,这才好心多说几句,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滚开!”
赵梓月嘴唇微微发颤,怀里的丫丫也是被吓得“哇哇”大哭,小嗓子嘶哑着,哭吼得声嘶力竭。
“小杂种,吵死了。”
那小胡子伸手就要来拎丫丫,赵梓月双目一瞪,抬脚踢在他的腰上,他未料到她一个小姑娘会使蛮力,一个没站稳,从车上倒了下去。
“他娘的,好大的胆子。”
摔了一个跟头,那小胡子彻底怒了。
“来人,给我把这两个小娘们儿带回去。老子今晚上非得审出她的底细不可。小野猫,我呸!”
啐了一口痰,他吼叫着,怒不可止。边上的几个兵卒在他的示意下,纷纷围拢。眼看情形不对,青藤扑上去就挡在赵梓月的面前。
“你们哪个敢动她?她是当朝的梓月公主。”
梓月公主?
听完青藤的话,兵卒们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尤其那个被赵梓月踢了一脚的小胡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嗓子扯得像风箱。
“是公主那就最好了。老子还没睡过公主呢。哈哈!”显然他根本不信,大笑着说完,又看向边上的人,“兄弟们,想不想知道公主睡着是个啥滋味儿?”
“想!”
这些人都是低等兵卒,平素里接触达官贵人的机会极少,于他们来说,公主都养在深宫皇城里头,怎会大半夜的跑到溧水这个地方?
“上!把‘公主’带回去,今儿晚上咱哥几个轮着翻儿的睡。还有,这小丫头也不错。哈哈!一并带走。”
“头儿,这不好吧。”那王麻子胆子小,看了看赵梓月漂亮的脸儿和天生尊贵的样子,小声道,“万一她真的是……”
“是啥,是公主?”小胡子哈哈大笑,“王麻子,你个怂包蛋,不能做男人的事,就跟老子滚边上去歇着。”
很快,几个兵卒再次围拢。
青藤紧张得身子一阵发颤,但还是紧紧护住赵梓月和丫丫。昏暗的火把光线下,两个小姑娘外加一个小孩子,实在孤立无援。
“我警告你们。”赵梓月看着那些人扭曲的笑容,胃里一阵恶心,“谁敢上前,谁敢碰我,不仅你们自己,你们全家,你们九族……都会死无藏身之地。”
“小娘子,拼嘴利索是无用的。还是乖乖跟着兵爷几个走吧?”那人调侃着,笑着扑上来。
赵梓月侧身而过,在青藤的惊叫声里,大吼,“我是赵梓月,我哥哥是赵樽,我爹爹是洪泰皇帝,我娘是贡妃……你们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
“啊?哈哈哈哈!”
那几个人笑得东倒西歪。
“哥几个,这小娘们儿莫不是失心疯了吧?”
“疯了,就得治治她的疯病。”
“怎么治?”
“你说呢?哈哈哈!”
一串串污言秽语,伴着不堪入耳的调笑声飘荡过来,听得赵梓月身上汗毛直竖。她长这样大,从未有受过这样的侮辱。更没想到,这逃亡之路才刚刚开始,她还没有找到可以养活她和女儿的法子,就遇到这样的事。
原来做不成公主,做个普通人也这么难。
是她太没本事,连保护丫丫都做不到。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出各种各样的念头,那些人的污言秽语也一直响彻在她的耳际,可赵梓月却似乎什么都听不见。
青藤哭得唏里哗拉,她却没有哭。
她是公主,她是不能哭的。
任何时候,她都得有公主的骄傲和尊严。
一个人的手爪子伸过来要抓丫丫,她赤红着眼睛,像一只发怒的小母兽要保护自己稚嫩的幼崽一般,抱住丫丫,张嘴便死死咬住那人的手。
“啊!”
那人的惨叫声,响彻天际。
“我的手,我的手……”
“快,拉开她,拉开这个疯子。”
赵梓月脑子里没有旁的意识,只知道她要保护丫丫,要保护她的女儿,以至于根本就察觉不到,嘴里满是血腥味儿,那人的肉都快被她咬掉了。
“姐姐……哇……姐姐……”
丫丫还在大哭,放声大哭。
“公主……”
青藤在踢打着那些抓她的人,也在大哭。
只有赵梓月没哭。她不能哭。就算是死,她也是一个公主,是洪泰皇帝的女儿,是赵樽的妹妹。
她的嘴被人扼住了,她的牙咬酸了,终于她的丫丫也落在了别人的手里。那些人拽住她的肩膀,要往边上的玉米地里拖。那车夫见势不妙,驾着马车就逃走了。
如今的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丫丫!”
听着女儿的痛哭,她整颗心都碎了。
“你们这些卑劣的小人……放了孩子。”
不论她怎样喊,那些人都不理会她。
那个手被她咬伤的家伙,更是满脸怒气,“头儿,我受了这样重的伤,一会得我先上。”
“滚你娘的。”小胡子低吼,“老子不上,何时轮到你来?边儿去,王麻子,赶紧给他包扎一下。”
“那谁先来。”
“当然是头儿。”
“谁第二……”
“抽签!抽长短。”
这几个兵卒,想来平素也没少干这种龌龊事儿,除了其中的两个一直默默不语外,其他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凉爽的夜风拂过来,赵梓月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她被人拽着,双目死一般的冷。
而她冷得冰一样的眸子,一直盯着哭闹不停的丫丫。
“丫丫,是娘不好,是娘没本事……”
她低低的说着,声音小得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见。她想,她好不容易,终于可以在丫丫的面前坦承一声“娘”了,却再也没有了与丫丫做母女的缘分。
“嘚嘚——”
急促的马蹄声,被夜风吹了过来。
赵梓月死灰一般的脸转了过去,一眨不眨地看着官道。可官道上太黑了,她什么也看不清楚。只知道有几骑飞奔过来,只知道那些兵卒在大喊,让他们停下。
但他们没有停。
她还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他们已经奔到了面前。然后,走在最前面那人翻身下了马,再然后,她听见了“扑”的一声闷响。
抓住她的那个兵卒倒了下去,他的尸体在微弱的火光下,狰狞而扭曲。赵梓月看着那个杀人的家伙,看着他手上的利刃又一次捅穿一个兵卒的胸膛,看着那兵卒汩汩的鲜血滴落在泥地上,身子冰凉的颤抖。
是他。
杀人的……竟然是他。
是那个他,是丫丫的爹。
她脸上惊色未变,怔了片刻,目光慢悠悠转向那个迎着夜风骑在高头大马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哥!”
鼻子一酸,她憋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
------题外话------
昨天那章节的标题“若为情故”……呃,很多妹子都看成“情敌”了,好吧,乍一看,真是双生。
所以,有时候,连自己的眼睛都是信不过的了。
眼前江山万里,风景自在心底。——这个故事,我认真写,你们用心看。爱的,二锦感谢你们。不爱的,或许会在下一个转角遇见,故而,不必说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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