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那你也不看电影了?
王朔:《满城尽带黄金甲》我没看。地主才认为金子是最好的,就跟镶了一口大金牙似的,土鳖。国产的
sb大片我不看,我在美国呆半年,美国大片就把我看恶心了,他们就一个路子。我看地下电影,《与青春
有关的日子》,地下电视剧,这都特别好。好看得多了,这都看不过来,哪顾得上看他们呀?他们还玩贴
金,炫富。这太讨厌了,特别炫耀,炫耀权力。我跟你说唐太宗的时候,皇宫是草房,那时隋末大乱,整
个国家特别穷。
[王朔说“知识精英”]
不喜欢“知识精英”
王朔表示自己本能地不喜欢那种自认为是知识精英的人,如余秋雨、张承志、北村……“那演名人演精英
的余秋雨,经常说一半是对的,扯最后又不对了。很多人假装谦卑,实际上控制大量资源,搞绝对权力。
天天在那儿招摇撞骗的,往往是知识精英,读过点书,知道点事,你更应该知道学然后知不足,你怎么会
觉得你就成了呢?就成圣人了?太可笑了吧。张承志怎么就成圣人了?包括作家里的北村……自己完整吗?这些人都是跪着的人。”
王朔表示自己会写文章讲他们怎么露怯。
[王朔说自己]
新的北京话又形成了
王朔眼下新的小说已经完成,谈到自己的新作,他表示有了很大的变化。“语言上不一样了,有些新的语
言,新的北京话又形成了。……汉语不是没有时态么,我现在学会用时态写小说了,比较多是现在进行时
,写法特别不一样,但是我不能通篇这样。现在进行时跟拍画面似的,三维写作。”
他表示自己原来那种小说不写了,以后也不写了。
[王朔说中国电影]
时间长了,总有经济压力,总是要挣点小钱维持基本需要,社会多势利呀,我又那么虚荣。又不想太劳心
,所以没事去做电视剧、电影策划、编剧什么的,主要从这行业挣钱度日。这一行整体水平确实不高,钱
挣着不累。本来挺浅一池子水,前两年开始往外冒所谓国产商业大片――所谓美元上了千万的,亚洲一线
红人到齐的,吊起来打的,宣传忠孝节义的。遭到狂宣,争挂票房红旗,好像中国人忽然会拍电影了,忽
然爱看电影了。
其实就我在这行里做看客的感受,以为这种商业大片对本地电影市场是一种严重杀伤。因为这样的片子
,一个就差不多把全年国产电影的放映空间占满了。全国目前票房不到十个亿,其中包括二十部外国大
片的票房,据中影公司人讲,每年国产片票房百分之九十五就那两三部片子拿。不是说它卖钱有罪,问题
是卖到上亿就一定意味着它对影院实行了垄断性放映,至少要在最佳档期放三个月以上。通过行政手段
分配档期保证长时间独家放映,比起过去下文件集体买票是一进步。但是,这种梦幻组合造成的市场疯
狂,用某小报的兴奋口气说:老百姓又看电影了!能如预想带动整个行业的繁荣么?
中国电影目前年产大概维持在二百部左右,大部分电影根本排不上档期。而且档期要拿钱砸的,要忽悠
,拷贝差不多一个一万,全国影院同时上映至少印二百个……小电影三五百万拍的,拷贝费、宣传费都
付不起。一个电影要在全国煽得大小城市每只耳朵都听见,基本宣发费用去年问一个兄弟还说五百万够了
,转过年就听说一千万、二千万。
大片的成功只是一次性成功。这成功甚至都没人敢说一定延续到其本人的下一部。如果说这几年这几部
一巴掌数过来还有富余手指头的大片,对电影市场确实产生了影响,就是在新一轮进场的影视投资公司
、国外基金经理什么的新投资人心中打了一针鸡血:投就投大的,全球分账,进主流院线。一千万美元以
下的,上房不带剑的,叫人瞧不出咱们从前心里其实挺狠的,不叫电影。
那也符合我们的思维习惯,我们特别喜欢找一条正确的道路,唯一的道路,就跟开车堵车似的,其实本
来也没走在坑里,就是见不得别人快,旁边多过去一车头,立刻觉得排错队了,掰出去并进来,就瞧他
那儿忙跟马路上编筐呢。就造成一个,全国一年只放几部电影。还不如样板戏呢,那还八个呢。特别逗,
好像天阴太阳忽然出来了,大家一起指着一帮古代人喊:这是电影。
其实,原来我觉得电影从业人员还是很坚持青年时代的态度,用台湾跟咱们聊天的话说:一中各表。既反
映别人,也反映自己;即反映主旋,又反映边缘,还有个百花齐放的基本态度在这儿。基本上我接触的
投资者态度都是无所谓,你拍什么都行只要能通过别让我太糟心。没有谁一口咬定必须什么是电影,什么
不是电影。电影成功的标准还有口碑、还有获奖。
这几个片子起了示范作用,只有类型片才是电影,只有高票房才算成功,哪怕满地拣骂呢。
其实算笔账也未必挣钱吧。因为它投入大,国内就这么大盘子,国外全叫没准儿。当然投入也有水分,票
房也有水分。
我觉得《英雄》应该是挣着钱了,其他的国外卖没卖咱就不知道了,至少已经造成了全市场投资意向全部
转向古装武侠。每个投资者都在聊一个古装武侠,全亚洲明星阵容。要说中国电影媚外,从来没这么媚
过。过去说这些人拍电影是为了电影节,但电影节也是要求你多样化。譬如说你拍到第四个,还是你们村
,就换伊朗他们村韩国他们村了。还是有一股从没人明说但人人感觉得到的压力逼着所有人都在寻求变
化,哪儿没人去过奔哪儿。原来在我看来是天经地义的,就是一个所谓创作,你要保持原创性,你就不
能重复。在武侠这类东西正好反过来,它可以说非常模式化。
中国人特别崇拜技术,管懂技术叫有才华,其实未必。中国表现现实非常困难,有限制。你看五十多岁那
帮人,有一个正经表现过现实么――这些第五代巨匠,最多是尚且黑白分明又被刻意简化的昨天。现实
总是让人不愉快的,我们又不愿意让人觉得我们活得很狰狞。我觉得也就顾长卫的这两部戏,《孔雀》和
《立春》很不回避――但它也是正在远去的今儿早上,虽然连着今天,但还不是此刻。
老外要投资,一定会先去国际市场打听打听,相当于预售。估计在欧洲,法语地区,德语地区,英语地区
,北美,日本,韩国,这些都是能拿大价钱买中国电影。都有掏过百十万美元买中国电影的记录。他们是
主要市场,主要被忽悠对象。
但是,就说这些从《卧虎藏龙》到《英雄》到《十面埋伏》到《无极》跟了一路的老外,已经跟恶心了。就跟第五代那种历史宏大叙事似的,人家现在也看恶心了。虽然三大电影节主席当年都是欧洲愤青,
他们年轻时对中国的兴趣保持到了今天,估计现在也是觉得没劲了。我就听《外婆桥》那法国制片人让-
路易说:中国现在越来越平庸了。他上中学时每天少吃一顿饭捐给英勇但是在挨饿的中国人民。
[其它]
都不是东西
所有人都不是好人,我是人,所以我只能不是好人有的时候我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这样阴暗,把别人的
事儿一律往坏处想。穷人出本书认定这人不甘寂寞,不守本分;名人说两句闲话就认定这人是装孙子,没
话找话;媒体报道某人某事就说是炒作;导演拍部片子,卖钱了是傻逼。说来说去,就晃相信这人目的就
是他正在干的这件事,一定要去打探、猜他后面的真正动机。其实自己想象力也很有限,猜来猜去,无非
是“名利”二字,某人想钱想疯了。某人想出名想疯了,得出这个结论,自己也踏实了,觉得把人家看穿
了,进而把纷纭世相也看破了,如同小孩子问人吃的饭都到哪里去了,一定要追到厕所,追粪坑,欣开粪
墁盖子看到鸭鱼肉化作一池粪便,才算满足了求知欲。
有人问过我,你为什么这么苦大仇深?谁怎么你了?小时候遭了什么罪,为什么对一切都透辽么一股
恨劲?
还真的问住我了。我确实没饿过肚子,没挨过暴打,想干嘛干嘛,一辈子净占便宜了。按一报还一报
的规矩的古义,我应该感恩,施舍,到处说拜年话,见谁都笑眯眯,为来世垫砖铺路,当大善人才对。
想来想去是本性,本能,本人的操性。我是人,追名逐利的人,因而所有人都是追名逐利的人,就是
这么一个简单的逻辑。我发现自己不是好人,而且被再三证明,于是十失意地接受了现实。这时能多少对
自己抚慰,不至于不爱活了的惟一有效方法是将同一逻辑逆推:所有人都不是好人,我是人,所以我只能
不是好人。这么想显得事情有商量,一切都是先正的,与个人品质无关。不是不想当好人,是当不成,甚
至可以把这归为人性,这样才算全乎人儿,好人才没人性呢?
实际上是自己先预备了答案,再去套所有人,非要列出和自己答案的算式,否定别人就是肯定自己,
不说自己比别人优越吧,起码不比别人更坏――千万别有例外。
这么想惯了,好好的便眼露凶光,谁也没招你谁也没惹你就觉得已经被人重对不起了。
这听上像自我批评,准备改,不,我不是这意思,我坚持我自己的观点:没一个好东西,怎么想别人
也不过分。所有自夸的、自以为正确的,在外招摇的,都是暗中夹带自己私利的,必须有人出来给他们添
点恶心,别让他们觉得有一手遮天的好事,占多大便宜现多大眼,这不是洒狗血,是行使自然律。
应该立法,取消所有公众人物的名誉权、权,成一种共识:公众人物,即是供公众嚼舌头的人物。这样,就剩下无耻之徒了,起码可以少一些爱得了便宜卖乖的假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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