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了?”
“回姐儿,已是辰初二刻了。”
“且叫她们把饭摆上来。”
下人们自去忙碌摆饭。芜陌轩门外守门的小太监已经将食盒抬了来,然后又由芜陌轩二门内的粗使婢女将东西抬进来,最后,再由上房内的宫女们将那一担子食盒分开一一捧进来,在里面的炕桌上摆下满桌的食物。光是这样转送一顿早饭,就起码得经过四次,如今在现代看来,必定会认为无比繁琐麻烦;然而在这里,这一切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一个人抱怨或是觉得不应该。
虽然只是早饭,但它的丰盛程度,也仍然令人目不睱接。四样正菜:一碟火熏肉,一碟五味蒸鸡、一碟煎鲜鱼、一碟烧汁羊肉。另外还有四碟小菜:猪肉韭菜卷饼、桃花烧卖、芝麻象眼、黄米面枣儿糕。另外配的是软稻粳米粥,盛在银镶瓯中,一旁摆着擦拭得十分干净的象牙箸。
“你们且下去吃饭,只留银香在此侍候便是了。”
众人都答应着,便退出房外,自到下人房里吃早饭去了。只有银香仍然留在上房明间之中,陪侍在璇真身旁。璇真见左右无人,就指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说:
“你且坐下,我有话问你。”
“姐儿虽厚爱,小的怎敢无礼?”
“你坐吧,又有哪个在跟前,谁会说你半句?”
见璇真执意如此,银香只好告了罪,侧着身子坐在炕上。璇真又透过窗槅对外头吩咐,多拿一副碗筷来。很快,便有宫女将碗筷送进来,然后又退下。璇真便对银香说道:
“你也吃些吧,省得我一个人吃,怪闷的。”
银香推却不过,只好与璇真一起用饭。璇真吃过粥,就问她说:
“前儿叫你打听的那事,如今可怎样了?”
“自从得了姐儿的吩咐,我一刻也不曾忘了此事,又寻思着姐儿吩咐,要找几个妥当的人,一同打探。小的想来想去,也确有那么两个人,都是咱们这儿的人,人既伶俐,嘴巴又牢靠,于是小的便试探试探,见她们确实本分可靠,这才将事情悄悄对她们说了一说。她们二人知道是主子的意思后,都十分情愿为此事出力。于是小的们几个,就私底下在园中打听,可有谁人是知道此事内情的、或是听说过些闲言碎语的,也一概去打听清楚。不然也难回姐儿的话了。”
“你找的人是谁?”
“也是芜陌轩里的人,一个便是宫人双凤,另一个是月喜的姨表姐妹,在二门上的如杏。她们二人虽说年纪都不算大,可不是那等老爱嚼嘴头子的人,我看她们平日里也常知礼守法,便让她们去悄悄打听打听。后来见她们虽到外头打听过,可外头也没人问起这事儿来,也没传什么话出来,小的这才放心肯让她们按主子的意思去查访。姐儿若不信,不妨让人去打听查问,如今内庭里头,也人没疑惑咱们这儿有人问起那些陈年旧事来。”
说到这个,璇真是相信的。因为她对于王府之中的流言,向来十分留意,她知道最近内庭当中确实没有起什么流言,同样的,也没有人在背地里讨论关于芜陌轩宫人打听宝琳堂往事的传闻。看到璇真露出满意的眼神,银香才又接着回禀道:
“小的们经过一番打听查访,得知四房的自从那回窃案后,房里人或是被赶出府去、或是被变卖,只留下那么几个还算清白的还留在咱们府里。只是她们那几个人都是分派在偏僻角落里,看着空屋子,哪里能像以前那样走动或在主子跟前侍候!”
“哦?四房的还有房里人留在这儿?”
“正是。像往常侍候四房的宫人彩虹,如今便在内庭北边做个守角门上夜的,闲时便在旁边漱玉阁后边茶房里歇宿上卧。小的前去瞧她,她对着小的好不哭哩!姐儿您想,这彩虹是四房的心腹宫人,那四房里头的事情,还有谁能比她知道得更多?因此小的便想,要不仔细查问查问这彩虹,应该就能问出许多事情来。”
原来绮云的贴身宫女彩虹,还留在内庭中当差。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证。虽说在绮云死前,她就已经被赶出宝琳堂、分派到别处去干活;可是彩虹向来是绮云的心腹人,所以对于这位曾经的四夫人,她所知道的事情肯定远比别人要多。就像莫冰曾经提醒自己的那样,不能只想到凶手是怎么样的人、做过些什么事,像绮云这种被害者,同样要进一步了解。所以要是能够从彩虹口中查探出更多的关于绮云的过去,有可能对解开整个谜团带来不少的帮助。
“姐儿,小的有点小见识,只是不知能不能说……”
璇真正想着,听到银香这么说,便笑了笑,对一脸犹豫的对方说道:
“你有什么话便只管说好了,此处又没别人,难道还能责怪你不成?”
“是。”得到璇真的许可后,银香便大着胆子,压低声音说:“小的们几个已经合算过,要是想让那彩虹说实话,只怕还得小的们去当面问个明明白白。可若是小的们查问时,有些事情一时半会记不住,到时忘了禀告姐儿,那也实在该死。因此,小的又想,若能让姐儿亲耳听着那彩虹的话,又别让彩虹瞧见姐儿在一旁,那样只怕更好……”
银香话还没说完,璇真就笑了起来,因为她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了。璇真就举起手中的筷子,指着银香说:
“你这丫头倒好,还想赚了我去?也罢,你且说说看,要我躲在哪儿听你们几个丫头‘三英战彩虹’的?”
“耶啰,小的们纵是有天王老子护身,也不敢委屈了姐儿躲着。只是好歹请姐儿下降一趟,在漱玉阁里头坐着,好听一听小的们几个怎么从那彩虹嘴里问出话来。到时候,姐儿在后头安生坐着,彩虹又不知姐儿在里头,便是说起话来也胆子大些。小的也知道这确实不敬,若姐儿要责罚小的,小的自然该受罚。”
“罢了罢了,什么受罚不受罚的!你要是受罚,我当初叫了你来,又是所为何事?”璇真笑骂着,然后又点点头,自言自语似地说:“走这么一趟也好,我倒要亲耳听听,这彩虹会说些什么……”
主仆二人又仔细斟酌计议了一番,然后才定下当日要如何行此事。之后,璇真吃毕早饭,银香便叫了人进来侍候,不在话下。随后璇真又像往常那样到荣德殿去给母亲请安、看视弟弟等等,也难以尽述。
到了第二天,酉正时分,璇真带着银香、双凤二人,才从内庭北面延寿堂里出来。她之前过来看二哥二嫂并小侄子,并且在那里吃过饭,然后早早地便告辞出来。之前她又派人回来芜陌轩传话,说主子今天在延寿堂那儿吃饭,只怕要晚些才回来,因此芜陌轩这儿的人也没多问,各自吃饭的吃饭、干活的干活,并没有对璇真的晚归起疑心。这正是璇真所希望的,因为她特地从延寿堂那儿提前告辞,就因为她还有要紧的事情去做。
在延寿堂往东,顺着花园的甬道,走没多远便是漱玉阁。璇真问身后的银香:
“可都打点妥当了?”
“姐儿只管放心,小的们都一一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