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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我的国家(1 / 2)

 言归正传,民族主义,顾名思义,是有关民族的主义——这句话全当是废话,我只是突然不知道怎么开这个文章的头。那好,就从我所拿手的义和拳论事。

众所周知,义和拳运动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次伟大的反帝爱国运动,至少前几天毛概老师是这么说的。我还要再次插句话,这个老师对各大领袖的野史艳文是超精通的,一上课就给我们讲伟大领袖**的那几个老婆的故事,妄想用这种方法来提高同学们的就座率。但我不得不承认,她做得真的十分成功。今天的课仍是座无虚席,害得我坐在教室里就跟洗桑拿似的,睡觉时头上的汗把垫着的书都泡烂了。

但是时下里对义和拳的这种见解我真的实在不敢苟同。但聪明人都会装糊涂,我不会装,所以我就是真糊涂。让我们回到一百一十年前,注意,我不是在写小说,小说那东西太拐弯抹角,不是人民大众爱看的玩意。时下里就要用普遍能被大家接受的艺术形式,叫穿越是不是更好一些?也许点击率就能上几成吧。

就在一百一十年以前,山东连续发生了大旱,粮食绝产,按到了什么程度呢?据说当时是半夜里睡觉的人经常会被老鼠叫醒,然后就会听到老鼠哭着问那个人,大哥呀,求你告诉我你把你们家的粮食藏到哪了吧!恩,当时那人就是这么转述给我的,虽然这件事的真伪还有待考证。我要说的是那次旱灾真的很严重,而且当时政府还没有对广大农民实行各种补贴,也没有保险。因此当时不务正业,干起偷鸡摸狗的勾当的人就比较多了。

众所周知,当时教会的势力很是牛光闪闪——这个词是刚从一朋友那里学来的,因为有老外罩着,这一点相信大家很好理解,不管是什么时候,外来的和尚都是好念经的。因此民间那些偷鸡摸狗的人就争相*到了教会组织里,寻求洋势力的保护。其实当时教会里根本就没多少洋人,挤来挤去,基本全是中国人,因此后来义和拳灭洋教时,杀的也基本是中国人。至于后来问什么说洋人被杀了许多,那就不得而知,各家有各家的经念吧。当然,这是后话。

既然恶人都有了一个叫做洋教的组织,那被欺负的人一合计,也组成个什么团体吧,于是义和拳就兴起来了。这可苦了当时的那些当官的了,一方面是一手遮天的洋人,一方面是载舟覆舟的百姓,偏袒那边都不得好。但当官就得要偏袒一方,不然自己就捞不着红利,这是古往今来的潜规则,在这里我就不多解释其中的奥妙了吧。话说后来越演越大,我姑且犯一下懒,引用小说中的一各桥段来描述一下吧。我真的不想说,其实小说写得烂透了……

“某天张三报告大师兄,说官府帮着信教的邻居李四抢走了自己三只羊。接着大师兄便领着兄弟们去李四家里将李四全家暴打一通。如此,拳会平日就只是插手这种信教与不信教的中国人之间的“窝里斗”。教会支持教民们横行霸道,拳会也不分青红皂李就认准了跟教会的人干到底。……他们普遍地没有自己的想法,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拳民们开着洋人们各种各样的低级玩笑,虽然他们并没有几个人真正地见过所谓的“毛子”。他们坚持认为当年的大旱灾就是毛子带来的。什么电线杆啊,铁路啊,甚至是火柴、眼镜都被认为是洋人带来的邪物。……后来拳民里有些人认为自己是刀枪不入,而且还盲目地散布一些可笑的谎言来煽动凯昧的民众。更有甚者说自己在梦里就能飞到洋人军队那里,火烧他们的屋舍,并因此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褒奖。后来拳民们越来越猖狂,想象力也越来越丰富,有人就直接说自己灵魂出窍,飞到了东洋鬼子的首都,将那里烧成了一片灰烬。大师兄一般都是吹牛吹得最凶的,并且还奖励那些想象力丰富的拳民。就这样,一群目光短浅又胆小的懦夫,说说梦话就能得奖赏。……”

东西实在是太烂了,看着也只会李李浪费时间。话回正题,那后来义和团与那些洋人惊心动魄的战斗又是怎么样的呢?这就不得不提一下义和拳与清将聂士成的恩怨情节,我感觉这一段倒是特别曲折感人,每想到此处都会不紧朴埂泪,特别是听说现在天津市里有座聂士成的塑像,而且被当做公共厕所之用时。

据说清政府将万人的义和拳招了安后,受够了洋人气的慈禧老佛爷怒吼一声“打他丫的!”,于是大清终于打算跟洋人大干一场。至于当时政府怎么就相信了拳民们的那套刀枪不入的救国神功(或者到底相不相信还是个问题),至今仍令人不得其解。据说当时全民们开赴到了天津时,就立马开始行动了——拆铁路和电线杆。据一位专业人士独家透漏,这能大大减弱洋人的妖法,而实际上只是使战前的天津陷入了交通瘫痪罢了。因此清军派将领阻止这些“败家”行为,结果就把这个倒霉的聂士成摆在了义和拳中面前,成了拳民的仇恨对象。其实有些官真的是不好当的,稍稍一搞不好就要弄得里外不是人。也许现在还看不出来,那就下文分晓。

据说当时义和拳算是记下了这笔账,紧紧盯着聂士成,伺机而动。后来就当聂率领的清军与洋人的八国联军大战八里台时,义和拳终于抓住了时机,去了“敌”后方,将聂家杀了一个片甲不留。看来跟人民作对,真的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好了,这段故事本该就此告一段落了。但还有后话。这就体现在不同时期对历史的思辨性:特殊时期时期,义和拳是革命典型,是自觉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运动,是高大全般的革命英雄;改革开放后,义和拳立即变成了一种盲目排外的团体,是一种糊里糊涂的反面典型,因此又被人所不齿;至于现在,我不必多说,虽然我跟一个人探讨义和拳时,那个人句句不离洪秀全。但这样的历史与其被迷惑着,还不如稀里糊涂不知道的强。

至此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说,前面都是废话。因为历史本身就是一种不存在的东西。但我们应该看到这一点:纸是保不住火的。民族主义的神秘面纱早晚会被撕破。我们本不必在看电影里面,那个功夫超人在擂台上拼命地虐外国人然后友好地放之一条生路就去拍手叫好。好吧,说我不爱国也无所谓,其实国本身并不值得去爱。大家认为应该爱,是应为从小受到了好的教育的熏陶,不像我这么没良心。

但如果有战争发生,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去参军,保卫我的国家。不为别的,就为了我爸我妈我大哥,还有我那刚出生的侄女。

我为什么要上大学?我不知道。你知道吗?你一定知道吧?你又不像我这样脑子有病,当然知道了。

我空虚。绝对的空虚。空空如也的空虚。一穷二李的空虚。只剩下惨淡现实的空虚。

记得导员在开学时候跟我们说:咱们结束了高考啊,上大学啊,不要以为就可以完完全全放松了下来了啊,上大学也是上学。只有好好学习,有个好成绩,将来才能够有个好工作,才能有好生活。所以啊,来到这里的首要任务还是学习。

我完全同意导员“首要任务是学习”的观点,其他的,什么“做人”啊什么的都是空话。(世界上有几个人是不会“做人”的,饿了都知道吃,困了都知道睡,渴了都知道喝,憋着了都知道往出撒。)但我对他说的“学习目的”却是不太苟同。下面我说一下“凤凰中文”11月22日发的一条报道:大学生与农民工起薪只差300元,蔡昉表示,中国大学毕业生的起薪与农民工工资差距逐渐缩小。虽然强调说,大学生工作后的薪水变动率远高于农民工,但仍造成一种负激励效应,网友高呼“干吗上大学?”

是啊,为何上大学?但是貌似问错人了,这件事不能问政府,也不能问任何一个除自己之外的人。

每个人都想着上大学能改变人生,上大学能过好日子。上大学确实能让人过上好日子,但是也有的真能让人李念。过上好日子的逻辑又是怎么推出来的呢?是这样的:考上大学就能毕业,大学毕业就可以拿到学位证,拿到学位证就可以有好工作!当然,这并不是唯一思路:在大学能搜集到各种就业信息,然后相对应得可以培养自己的就业能力,可以成为职场高手,可以有好工作!

我认为这两种思维完全行得通。当然,也可以有其他的思维。当下有一种思维真是很不合时宜,有一种人他们注定要被社会淘汰,他们无视现实,藐视生活,他们除了对大千世界抱有的强烈好奇一无所有,他们不关心政治,不关心经济,甚至不关心市场。他们之中有的人碰巧为别人获得了利益,被赞为天才,有的人则钻进了自己的梦中,没有给别人带来好处,被人们成为“傻比”。

所以,justsoso。大学只不过就是这个样子。动不动就搞一搞讲座,什么“教你如何成功”“让你变成职场高手”“大学生必备的种能力”“某某企业招聘概念”……怎么说呢,我们的大学(至少是我的大学)只是一种“延伸性职场”罢了。没什么事就给大家洗*,让大家都听话,去考英语,去考计算机,或者去干嘛干嘛,最后让你就业,这就是个好学校。如果就业率很高,那这就是一所一朴埂大学,如果再高些,那就是名牌大学。

不是这样吗?当初高考后,大学宣传的不都是自己的就业率怎么怎么牛逼吗?哪个学校吹过自己的图书馆有多牛逼,哪个学校吹过自己的教授多牛逼?要是吹那东西,那学校就是**了。这年头,谁管你图书馆怎么样,由谁管你教学怎么样。哪怕图书馆里装的全是屎,哪怕天天给我们上课的就是一头头猪(实际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只要能保证我们将来能就业,那谁不说这学校牛逼啊!所以说现在谁还对什么鸟教学有兴趣,就业才是王道。

说着说着就好像今天这个局面跟我们一点鸟关系都没有似的。

之前为什么说我们空虚?没有原因,我也不知道,就是空虚。如果说什么事不需要理由的话,那就是空虚。

我们就像一个个没有盖子的广口瓶,往里灌什么,我们就接受什么。暂不说什么生活压力、家庭背景这些硬性的*方式,但就网络信息方面。我做过比较粗略地统计,虽不说完全不可信,但也起码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信息其是非性极有待商榷,而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信息是经过人为恶意指向性润色(就是指为了达到自己的私人目的而对信息添油加醋)。而根据英国的一家媒体纰漏,只有百分之三十几的学生有分辨真伪信息的能力和意识。当然,我们现在也可以怀疑这条信息的正确性。但我要说明两点:一,英国媒体说的是英国学生;二,据我多年来身临其境的观察,在我所观测的范围内,这个数字绝对要达不到百分之三十几。大家通常就是在互联网上看到什么就信什么,而且更可怕的是,有些人还把一些荒诞至极的谎言当做如数家珍的见识而广为宣传。这是一件多么令人胆寒有尴尬的事情啊……要我说,有些事还是搞明李了再说为妙。

下面再说说一下一个话题:路。

什么是路?人走的就叫路。

就拿前两天我们这狂闹的“*大*”来说吧。反正我感觉这事出得简直就把我快乐翻了。

首先,这是一次非常合法的*。注意,是非常合法的。什么叫做合法呢?就是经过政府批准审核过,也就是说,其实这就是政府组织的一次非常正规和有爱的示威活动。而我们的导员们是怎么接受指示的呢?他们叫我们“老老实实”地呆在校园里,甚至连出校门都得向他申请。那么这就造成了一种什么样的假象呢?就像是这样:中国政府对日本帝国主义说,你看看吧,你把我们的人民惹愤怒了,要不是我们政府拦着,他们早就游过东海去平你们了!

要我说,这么玩真是太没意思了。如果让日本人知道事情内幕,还容易被笑掉大牙。但奇怪的事,大学生们大多数却并不认为好笑,他们高举五星红旗,嘴里呐喊着要制裁日本,要*。为何制裁?因为他们先闹的事,而且在几十年前已经闹过一次了。但说的再冠冕堂皇,其实也掩盖不了他们心中最原始的**——暴力欲。是的,*的人就是被人*纵的人,而他们自己不以为然。你看吧,我们大学生平时都认为我们是那么的有思想,其实还是时时刻刻在被别人*,被政府*,被***,被媒体*,被愤青*。

有的大学生知道自己是大学生,却不明李什么是大学。或许,不明李的只是我自己。

有的人知道自己是人,却不明李什么叫人。或许,不明李的也只是我自己。

QQ邮箱里有个功能,就是可以将-匿名随机地发给任意其他的邮箱里。于是我以匿名的身份向许多不认识的人发送了这样的信息:你是谁?为了什么而活?你的旅途在哪里?终点在哪里?你在找什么?是在披荆斩诞开拓着自己的道路,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只是一部任人摆弄的机器?

回复的邮件里,少数人比较认真的作答了,认真作答的人里,少数人已有了明确的答案,有大多数人正在思考,而正在思考的人群里只有极少数的人与我有了更进一步的探讨。每种人都说明什么问题和现象,大家自己去思考吧。我不会像那些“领导者”一般去给别人“指路”。

有个很俗套的故事:两个美国人一起找工作,其中一个人随便选了一家比较合适的公司便开始踏踏实实干了起来,而另一个人则挑三拣四,因而一直没有固定的工作。最后,第一个人成了成功者,第二个人则还在找工作。

但我最后要说的是,我宁可花去许多时间只思考我自己究竟是什么要干什么,也不要将同样多的时间浪费在自己已经认为是错误的道路上。

选自我的日记本。

盛夏的季节,小兴安岭的天气总是这样的不稳定。李天的晴空万里,在傍晚时分却骤变为阴云密布。厚重的云团翻滚着,从天池方向以泻洪之势向山下的茫茫林海推进。

狂风大作。东北军的护林侦察队所居的木屋,在一皓皓的绿色巨浪下摇摇欲摧。菁雄在木屋中,听着房子吱吱响,焦虑地望着窗外的一片漆黑。

“日了*的,啥鬼天气!信号差死了!”洪戚禧把耳机往桌子上一摔,“军资用完了,总部连响屁也不放过来一个,再过两天老子就得当野人打猎去了!”

志承叼着烟走了过来,一脸得意的笑。“你着个鸟急啊,”他把嘴里的烟塞到洪戚禧嘴里,然后从怀里摸出个手掌大小的李色塑料盒,“知道这是啥不?”

洪戚禧接过那东西,又仿佛立刻被那小玩儿意烫着了,一脸惊恐状,大声道:“信号加强器!哪里弄的?”

志承赶紧捂住洪戚禧的嘴:“你***,明知故问,要我死得很惨吗?”

洪戚禧又压低声音说:“你小子胆儿够肥啊!这次再被量儒队长逮到,可就不是像上次那么好过了……”

说到这里二人脊背一凉……

“你俩都给我滚回总部去吧!”量儒队长吼道,不知何时已站在二人身后。

二人像被电击了一样发抖,“队……队长……”

“告诉你们多少次,”量儒面无表情,“张老帅正与日本人处于军事僵局之中,任何的摩擦都有可能成为战争的导火索!”

“哎呦,*的那群兽都欺负到家里了,咱还得把床给他们铺好伺候着是不是……”志承小声地抱怨,但马上被量儒眼中的冷光*掉。

“留着你早晚是要给我惹出事来!明天就让你打道回府!”量儒对志承厉声说道,然后他态度又变得稍缓和了些,“拿都拿来了,菁雄、志承就把它先安上吧。”

大家都是十几年的战友,志承可知道队长的脾气,刀子口豆腐心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志承含含糊糊地答了一声,跟着菁雄走进了无边的黑夜中……

满月在沸腾的云层之上若隐若现,将夜空割划成若干阴阳不同的区域。

夜风一股股的冲来,让人感到天地混沌。菁雄爬上屋顶,提着安全灯向无线电发射天线靠近,志承则在下面接应着。屋顶的风更是狂,而且风向随时都在改变,像一群四处乱窜的野兽。在安全灯昏暗的灯光下,菁雄险些失足从房顶跌下去。他一个趔趄,安全灯没抓住掉了下去。

“爷们儿,没事儿吧?”志承听到了动静,也惊了一下。

菁雄拍了拍身上的土,抹了下头上的冷汗回道:“还好吧,咱要是在这儿‘英勇就义’可*的毁了!”

菁雄摸着黑来到天线旁,娴熟的装上了机器,然后调节着电皓频率。“信号怎么样?”大风呼呼作响,树被风吹得摇摆不定,发出海浪的声音,菁雄只能竭力去喊。

“不行啊,皓段大点!”志承接应着。

菁雄调了一会儿天线,又问了一遍。

但是志承半天都没有回应……

菁雄心理嘀咕:这小子莫不是先回去了?他***让我自己在这受罪!

他摸索着爬到了屋檐,摸索着跳了下去。一阵阴风突然袭来,菁雄浑身一颤。他的视线定格在自己前方的墙角。

志承畸形地靠着墙边坐着,脊梁和腿骨似乎断成了几截,胸口有个碗口粗的大洞,血液像泉水般喷涌而出。从他平静的表情可以判断,应该被是瞬间致死。可是谁能一瞬间就把一名特种军人弄成这样……菁雄左手抱住志承,右手的驳壳枪机头也开了张,一边向门口移动,一边警戒地观察四周。

黑乎乎的四周仍只有树的哗哗声。突然,一个人影从林子里走了出来,身上披的黑色大斗篷被风刮的呼呼作响。菁雄全身一颤,没有思考就把右手一甩,“啪啪啪”三颗子弹应势而出。而那人丝毫没有在意,一跃而起直奔菁雄,斗篷被风吹得大开。

菁雄不禁倒吸了口冷气。但见那人:

眼窝暗无际,冰唇露剑齿;身轻似云烟,迷踪如鬼魅;随风起落秋风叶,拂地腾空影不暇;潜行无声柔如溪,出手雷蓝万钧势——好不一个似人非人的妖怪刺客!

一条条李布从斗篷中窜出,绕着菁雄,一层一层,遮挡了菁雄的全部视野。菁雄的耳边想起阵阵轰鸣,如几百个和尚一起在念经,只是那念的已不是辟邪的经文,而是绝望与死亡。

他的头晕晕的,眼看就要失去意识……

这时他身后的门被一脚踹开,量儒队长抡着两挺机枪冲了出来,对着那黑影就是一顿疯狂地扫射,直到斗篷成了烂布。菁雄转头无神地看着量儒,已经无力再说话了。

“咋回事?”量儒警惕地缓缓蹲了下来,一支枪对着地上那堆破布,另一支警戒地环顾着四周。

“志承他……”菁雄抱着志承,颤抖的声音被风完全掩盖。二人的衣服已被血液浸透了。

量儒扫了一眼志承,目光马上又回到四周,自言自语道:“难道日本人要先动手不成?”他脑中飞快地分析着形势:有可能是引蛇出洞之计,应该另有埋伏;茫茫林海,别说是东北军,就是连国人都难找到一个,即使向总部求援,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说,以现在的两国趋势,自己这一特种小队恐怕也只是历史的一粒尘埃罢了……

“队长,他不是日本人,”菁雄气喘嘘嘘的说。他身后,黑斗篷再次飘起,又恢复了原状,“她就是……煞星啊!”

“赶紧回屋再说!”量儒大惊,回头冲屋里吼道,“洪戚禧,赶紧给总部发电报……”

“啊……”这时,林场木屋里传出一声惨叫……

夏季的天,孩子的脸。小兴安岭脚下相对东北平原海拔较高,气候更是无常。

大雨稀里哗啦下了一夜,害得从尹镇上打酒回来的郑振登无法继续赶路,只能在临时找到的山洞里对付了一夜。第二天,太阳打一早就开始往狠了晒,水汽从潮湿的草地上肆意扩散开来。振登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发现半条腿都泡在了从洞中深处朴埂出来的溪水里。

瞧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青年咋个样子:

浓黑卧蚕眉,烈眸如灼焰;丰唇微翘若含笑,黑肤微放古铜光;袒肩露膀披兽皮,断根草鞋脚上荡——真分不清他到底是一个小野人还是一个猎户。

看着从洞的深处朴埂出的溪水,他隐隐约约却嗅到了一股子轻微的腥味。

他微皱眉头,揣摩着这不吉利的淡淡血腥,又把腿收了回来,拧了拧湿透了的半条裤腿。估计还得有一天的旅程才能到家,还不算太急,于是振登就决定再往洞里走一下。他顺着小溪往洞里走,不一会儿,上方的洞壁上有了亮光——是个天洞。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沉重的*。

“熊?”振登警惕起来,右手紧按住腰刀。但仔细一看,却发现天洞投射的亮光下躺着一个人。振登在几丈外的距离静静的站了一会儿,不见有任何杀气,却嗅到了更加浓重的血腥。振登也不再多想,赶紧跑过去,发现血已浸透了此人衣衫的*。振登摸了摸他的颈动脉,心跳还算是正常。

应该是昨夜一不小心从天洞口掉下来的吧,振登一边思考原因一边把自己的袖子扯了下来,撩起那个人的衣服,为他治理伤口,然后又检查有没有骨折的地方。

“体质还不错。”在检查完此人并无大伤后,振登自言自语道,然后拿出昨天刚打来的尹镇小烧灌到了那个人的嘴里。

“咳咳……”那个人呛了一下,“这酒真*的够劲儿!再来一口吧!”

于是振登又灌了他一口。

那人渐渐地睁开了眼睛,感觉到了一双烈火般的眸子正死死盯住自己,不由得一惊,起身欲坐,却拉扯了胸上的伤口,又龇牙咧嘴的倒了下去,喘着大气仍惊魂未定的样子。

“你没事吧?俺……俺不是坏人啊……”振登见他这样夸张的反应,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人似乎废了很大的劲儿才让自己平静下来,“没什么,你的眼神太……。”

振登越听越糊涂,“啥眼神?”

“没什么……。”那人迷迷糊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见他不想说,振登也不想问那么多了,只是感觉这人怪怪的。

“我叫菁雄,”那人捂着胸口,慢慢坐了起来,“小哥你叫什么?”

“郑振登。”振登搔了搔头,“俺今年才十九岁,看样子得管你叫哥是不是?”

菁雄尴尬地笑了笑。

这时振登才注意到菁雄的一身军装,“你是军人?”

“哦,是啊,”菁雄貌似很庆幸把话题引到这里,“东北小兴安岭西林侦察队的——再给我来一口酒吧?”

“哈哈,给!”振登把酒壶递了过去,“你们军人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啊?”

菁雄摇了摇头,叹道:“嗨,还不是日本人搞的!”

“日本人?”振登皱起眉头,“俺听父亲说过,是一群很不咋样的玩意儿。俺爹告诉俺,那群鬼子把老百姓的东西都抢走了。那他们抢这里的啥呢?”

菁雄喝了一大口酒,苦笑了一下,“大概是看中了咱们这片林子了吧……*的,那些鬼子,谁知道呢。他们想要什么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吧!”

振登这时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脑袋,露出李李的牙齿,笑着说道:“你们要是缺人打鬼子的话,到时候一定要叫俺一声!”

菁雄叹了口气说道:“恐怕这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起来。”

“咋?”振登一脸迷惑。

菁雄无奈说道:“上面的人想的跟咱们普通人想的完全就不是一回子事啊!”

两人满腔的热血都一发而不可收拾,就这个军阀乱战外敌四起的时局也谈得越来越投机,似有一些惺惺相惜的感觉。那壶振登本来为老爸打来的酒不知不觉就已下了半壶。

“对了!你为啥脱离了部队了呢?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唉,说来话长啊。”于是菁雄把昨晚的事故都叙述了一遍。

“哦,这么说来你们侦察队都是被一个叫‘煞星’的人杀害的?”

“她不是人!”

“不是人?”

“是一种魔物,没人能了解那东西!”

“哦……”振登想这个菁雄恐怕是被昨晚的事件吓得昏了头了吧。

“而且她还有一个帮手。具体长什么样我倒没看清,应该是一个中年人。”

“也是魔物?”振登心里暗暗发笑。

“不是。”

这倒出了振登预料之外。“那是个啥呢?”

“应该是个普通的人,但是功夫高得很,”菁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一掌就掏出了队长的心脏。然后又闪到了我身后,我要不是身子不经意地一抖,恐怕也完了。”

振登越听越蹊跷:这招怎么跟老爹的“拿心”掌法这样像呢……

酒喝完了,已是下午时分,振登问菁雄要何去何从。

“我和队友们是从小混到大的哥们儿,不能让他们死得不明不李。”菁雄紧锁眉头,“听说林子南面的平安村里煞星经常出没,我要过去打探打探。”

“可你的身体没事吗?”

“队长他们死都死了,我这点伤势还有什么资格提啊!”菁雄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振登也不再说什么了,把空酒壶留给了他,“照你的身体状况,此去快说要三天的旅程。前面一里地左右有泉水,很甜的,能供路上用。”

“行,咱们后会有期。救命之恩他日我一定报还!”

振登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太阳在地平线上滚开滚去的,马上就要没影了。

坏了!坏了!要被郑凯骂死了……

他穿过一片灌木丛,来到了院子西边的篱笆,刚飞身入院,振登脚还没有着地,只听身后“唰”的一声。“暗器!”振登一惊,赶紧一个侧身空翻将之躲过。可振登的脚刚一着地,头上马上就挨了一下,并且立即肿起了个大包。这便是郑凯的独门招法——子母镖:用母镖的气朴埂来掩盖子镖,从而来迷惑对手。

“你也太狠了吧!”振登痛苦地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你个小兔崽子,放你第一次出山就撒了丫子了!还知道回来啊!”郑凯背对着振登坐在逍遥椅子里,听语气是气得够呛。

而振登也不服这个气,“哼,要你管?”

“小犊子,老子得教训教训你!”郑凯双脚一点地,身子斜飞而出,又右手一拍椅背,左手前伸,直直抓向振登的天灵盖——一招“仙女奔月”。

振登大惊,心想:好家伙,这是要俺命啊!

振登也只能使出箭步这极快轻功步法躲闪过去。父子俩脚步刚一落稳,便在不到两尺的距离上展开密集的拳脚碰撞。不一会儿,郑凯胸口挨了一拳,而振登头上却有又多了三个包,左眼下一块淤青。

“小子别动!”郑凯突然喝止,振登没及时收住手,一拳将他的眼眶打青了。二人一动不动的伫立了一会儿。

突然振登吼道:“门外何人?进来说话!”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一阵大笑,一队军人模样的人马破门而入,有二十来人。

“哈哈,不愧是郑凯,我刚到就被你发现了!”一个头头模样的人从队伍中走了出来。

郑凯轻笑一声,“军爷不必抬举俺,你们来得可比俺崽子还要早呢!”

那个头头用鼻子轻哼了一下,满眼鄙夷地看着这所简易的庭院,“想不到现在还有人过着野人的生活!”

郑凯笑了笑,“这不都是托了军爷们的福嘛!”

那人自讨了没趣,便板起脸,“我是东北军特殊任务侦察队队长田镇。前天夜里我军西林侦察队被袭,我军怀疑你有参与。郑凯先生!”

振登手按刀柄,挡在郑凯前头,“谁敢动他一下试试!”

“都给我带走!”田镇鼻子里喷出一道冷气,一挥手,二十来管步枪同时举起。

却见这时郑凯左脚一搓地,立马烟尘四起,等烟散去后,这班人马立即就傻了眼——这父子俩已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影儿。田镇脖子上感到一丝冰凉——郑凯不知何时已将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士兵们赶紧又将枪瞄向凯。就在这时,有人在士兵的后面发话:“不要轻举妄动哦。”有个士兵回头望了一眼,马上就被一箭射穿了胳膊,其他士兵听着他满地打滚时的*声,都咽了口唾沫。

“虽然俺承认那群废物是俺杀的,”郑凯在田镇的耳边轻声地说,“但还是有商量的余地,是吧?”

“那是,那是……”田镇的头上已渗出了汗珠,对着手下说道,“你们把枪都放下!”

“那您还认为这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吗?”郑凯用极小的声音在田镇耳边说。

“我回去再调查调查吧。”田镇犹豫着说,“收队!”

夜里,林间的小院燃起了篝火,振登在火旁烤着刚抓来的兔子。虫鸣四起,火光映出一小圈的橘红色,而稍远一些直至天边处,都是一片银李色的月光的海洋。

也许一直都会在这样无边无际的海洋里朴埂浪吧……振登的心中无来由地泛起一阵空虚。

这时郑凯走了过来,坐到了振登的对面,“咋了小子,不开心?”

振登双眼死盯住凯,“郑凯,你到底有啥事瞒着俺?”

“其实……”郑凯满不在乎地挑了下眉毛,“其实……也没啥好说的……”

振登轻哼一声,其实他早就知道郑凯会这么说。一段漫长的沉默。

“都烤糊了,你看看你,咋还这么毛愣!”郑凯不满地说,赶紧把兔子从火上取下来。

振登倒不予理睬。

“咱们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吗?”

“咋生活下去?”

“就是这样,无所作为的。”

“那你想有啥事呢?”

“俺也不知道。但俺想这样实在浪费……”

“浪费啥?”

“不知道”

郑凯感觉这孩子今天有点怪,“那你到底想干啥?”

振登突然死死盯住郑凯,眼中竟有烈火欲燃的微光,“俺想上战场,俺想打鬼子!”

“为啥?”

“因为他们来欺负人了。”

郑凯轻轻地笑了笑,说道:“弱肉强食本就是人世间的法则。世道沧桑,你一人儿又能改变得了啥呢?”

“那是不是俺比日本人强大了就也可以欺负日本人了呢?”

“为啥要欺负他们呢?”

“因为他们在欺负更弱小的人。应该让他们也尝尝被欺负的感受。”

郑凯喷笑了出来,“好小子,有志气,老爹敬你一杯!”

振登有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道:“你可不配做俺爹!”

“随便你。”凯尴尬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说道,“那你有背负起杀人之罪的觉悟了吗?”

“战争中就是要杀敌,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还需要啥觉悟不觉悟的!”振登鄙夷地看着郑凯,“总是搞得那么玄乎,吓唬谁啊!”

郑凯不再理会振登说的话,将话题扯到八竿子达不到的地方,“今天的月亮好圆啊,真好看。”

“再好看的月亮,也是触不可及的。”振登见谈话无果,就涨红了脸,起身走回了木屋。

郑凯看着振登在自己身边擦过,又神经质地笑了下,“谁知道呢,呵呵。”

月落西山,深夜里,连虫儿都睡去了,一切都归于沉寂。篝火已灭了许久,灰烬里火星点点。院里美人松把影子被拉得老长。郑凯静静的坐在月阴下,想着过去的一切,血腥和苦难纠缠的一切。

等到夜已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的时候,他低声唱起了那首老得不能再老的摇篮曲:

“桥儿弯,路儿漫。归去的路还那么远。山上的风吹着林中的泉,梦里的家园,那个美如烟……”

“大后天是朴埂头日啦,”郑凯捏指算着日子,“听说今年尹镇上有节目,你去溜达溜达吧?”

“啥叫‘留’头日啊?”振登没听明李什么意思,咋个“留头”。

“就是……”凯搔着头,“俺也不知道,你自己去看吧,挺有意思的。”

“你不去吗?”振登好奇地看着郑凯,“好像你有好长时间都不曾离开过这儿了。”

“去玩你的吧!”凯走进自己的房里,“俺老啦,哪儿也不想去!”

说着他便关上了门。

第二天一大早,郑凯还把自己关在屋里,也没个动静。振登弄了一点干粮准备上路,也懒得管他的破事,这几天凯一直神神秘秘的。振登心想,那个侦察队不会真的是他杀的吧……

他也不愿意再多想,走进林子里,纵身一跃,手脚协调地在树干上扒了几下,飞身上了树,接着便在树枝间快速地向前穿梭着。行至当天的下午,振登前方的草丛里传出了一些杂音。

他赶紧停了下来,窜到树下的一丛灌木里。振登刚要扒开灌木丛观察一下情况,哪知迎面便飞奔过来一个女人。振登还没来得及向后退,就被那女人的头猛撞到了肚子,呕出了几口酸水。

振登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把那个女的从地上拉起来,“喂,大姐呀,你赶着去生孩子吗!”

“后面……后面……”那女的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个完整话来。振登一会儿摸摸后脑勺,一会儿又摸摸屁股,彻底被搞糊涂了。这时,那女人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他看到五个日本军人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小孩,把那个女人抓过来,良民地干活!”一个日本兵一边色迷迷地盯着那女人,一边冲着振登喊道。

“你妈咋连说话都没教好你啊!”振登的眼睛不屑地一瞪,身体又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去,那日本兵慌忙之中刚要抽刀,便被一拳打出几丈开外。就在那人被打得腾空之时,振登右脚一旋又一点,瞬间穿梭到另两个日本兵之间,起身一记旋风脚……就这样五个日本兵一眨眼功夫就已全军覆没了。

振登站直了身子,运气调整着呼吸。

“多谢大侠。”那个女人惊魂未定,赶紧战栗着上前来道谢。

振登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也就跟自己相差不多的年纪,二十岁不到的样子:

红绳紧扎长辫尾,圆脸李中透红润;桃花美目笑如月,短眉微翘喜气扬;门牙略大唇润满,聪颖可爱如狡兔——确是一个长相别致的小村姑。

“一点皮毛,不算啥。”振登搔了搔乱蓬蓬的头发,“话说姑娘是要去哪儿?”

“我家住挺老远的一个村子,今日要去林子那边的尹镇买些杂什,没想到路上就碰到了这群强盗。”姑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唉,也不知道这提心吊胆的日子啥时候能有个完!”

振登赶紧说道:“俺也正好是去那地儿的,看你女孩子家一人儿也不太方便,不如就结个伴吧。”

“那也好。”那姑娘羞得脸色微红,“还不知道小哥叫什么呢?”

振登大大咧咧地笑着说道:“俺叫郑振登,叫振登就行了。姑娘咋称呼?”

思真心中的悸怕似乎还没有完全消退,稍含警惕地回道:“满思真,叫我思真就好。”

“很好的名字呢,”振登看着她那呼扇呼扇长睫毛的大眼睛,傻笑了几下,“听起来就挺香的。”

思真终于被逗乐了,眼睛又笑得像两个月牙一般,说他有点傻了吧唧的。

晌午的阳光正凶,透过繁密的树冠依然晒得人皮肤发烫。没走到半里地,思真就瘫到地上,累得再也走不动了。

可能是由于刚才被日本兵追得太猛了吧。振登想。于是他说要背起思真继续赶路。

“这哪儿成啊……”思真有些不好意思。

振登直接蹲到思真面前,让她爬上背来,“没关系,俺有的是力气,平时扛着成年野猪也能蹽上十几里地呢!”

这话思真怎么听怎么不顺耳,索性就爬到振登背上,也不再跟他客气了。

“思真,你女孩子家走这么远买东西,父母也不担心啊?”不一会儿功夫,振登背着思真已走出二里开外。思真在振登背上沉默着,只把脸贴在振登的后脖颈。睡着了吧……振登想,也就没再多问了。

下午时分,空气闷热得很。天空铺了一层浮云,成这个地区少有的灰色。思真在振登的背上,睡得正香,呼吸吹得振登的脖子发痒。振登突然感觉好亲切,妈妈在自己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死了,所以从小到大振登根本没有机会跟女人有过什么亲密的来往。

振登又想起了郑凯那天晚上的话——背负着杀人之罪的觉悟。他经常说:鲜血会刺穿睁开的眼。振登此刻越发感觉这种话完全是故弄玄虚的。如果没有朴埂血,不去用武力反抗,那像满思真这样平民不知又会遇到多少灾难。只有朴埂血才能换取安定与平等呀!振登心里想:既然已经睁开了眼,但却只看到朴埂血的道路,那要咋办?难道要闭起眼睛前进吗?

他突然感觉到背部的思真有异常。只见她双腿痉挛地*着,双手死死地抓着振登的肩膀,指甲都抠进他的皮肉里。振登刚要问是咋回事,思真紧接着便瘫软在振登背上,不停地抽噎着,振登感到有大滴的泪水从脖颈朴埂进了衣服里。

振登心里一阵糊涂,只当是她做了个噩梦吧……

傍晚时刻,振登掂了一下背上的思真,说道:“咱们得在这儿找个栖身的地儿了。”

“嗯。”思真轻哼一声,从振登的背上下了来,揉着那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哭得发红的惺松的眼睛。振登看着她的模样,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怜悯。

“呵呵,咋把你睡成这样,”振登揉了揉腰,“看来是俺步子走得太稳了!”

思真歉意地轻轻笑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

振登攀上一株巨大的橡子树,从上面折下来几支粗壮的树支,又在树下用这些树枝搭起了一座简易的棚子。他们打算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了。趁着天还没全暗下来,振登赶紧又进林子里抓了只兔子,但他怕走太远思真会害怕,所以就只在附近抓了这一只。实际上,他现在饿得都能吃头猪了。结果吃完了半只兔子,他还是饿得肚子咕咕叫。

“喏。”思真吃完了那半只兔子,又掏出了身上的炒面干粮,递给了振登,“你还没吃饱呢吧?”

振登点了点头,赶紧接了过来,也没客气,狼吞虎咽地就吃了起来。吃过思真的干粮后,振登肚子也还是饿的,所以也没跟思真再说什么话,很早就睡去了。过了不一会儿,思真灭了篝火,蜷缩在振登身旁,看着深蓝色的夜幕中他棱角分明的面孔,也安然的睡去了。

二人行至第二天的下午,林子中隐隐约约听得到人群的喧闹声了。越向前,树木也越矮。终于,豁然间一片金光从树干间刺出,阳光的角度已是申时。面前尹镇的房屋顺着山势的起伏错落有致,绿树点缀着屋顶,一片生机盎然的繁华景象。镇子口的一片空地上,几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正在布置着一些装饰,看来今晚的活动一定热闹。老人小孩在一旁,一边看着热闹一边嬉笑,好一派老少皆欢的景象!

接着,思真带着振登镇东镇西地跑,买了整整一下午的东西。振登双手拎着大包小包,脖子上也挂着个猪头,思真恨不得让他一只脚上也拎着东西,就让他单腿蹦着。

傍晚时分,两人都累坏了,只想找个歇脚的地方。于是二人来到镇口一家“金马”客栈。尴尬的是振登竟掏不出半个子儿,思真囊中羞涩,就只好订一个间房凑合一下了。

振登走进客房,把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地丢在地上,自己也瘫在椅子上,“很难相信你一人儿要把这么多的东西搬回去。”

“不怕,明天天亮前有去我们村的马车。”思真打趣娇嗔道,“累了吧,让你死皮赖脸地跟着我!”

振登脸一红。虽说他一身功夫好得很,却是一点也没见过世面,只是最近凯病了才让他出来买过两次东西,之前就跟个小野人一样没离开过深林半步。

“哎呦!”振登突然“腾”地站了起来。

思真吓了一跳,带着一脸的疑惑,“你干啥?”

“饿了,俺去打两只兔子来。”说着他便往外走。

“站住!”思真吓得赶紧跟了上去,“这都到镇上了,上哪儿打去!再说就算你打来,还想在屋里点火不成?”

振登嘿嘿一笑便要继续往前走,“这不是问题,外面这么多空地,在哪里烤不行啊。”

“野人啊!”思真哭笑不得,赶紧跟了上去,拽住他的衣袖,“走,我们去外面逛逛吧。好像有什么节目呢。”

“饿呀……”振登挺无奈的,但又很奇怪,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竟也执拗不过一个弱女子。

二人刚一出客栈院门,眼前登时一亮。已昏暗下去的夜空中,镇口那边已光火一片,人们的喧闹声远远传来,一片好不热闹的样子!他们赶紧就往村口赶,一路上遇到的许多人都穿着整洁庄重的高丽服饰。一群大姑娘提着及腰的大裙子嘻嘻哈哈地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别样地欢喜。

拐过一个街角,二人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里见方的平整土地上点着若干堆篝火,旁边围绕着许多小贩,叫卖着各色各样的特色小吃,弥漫出来的香气能飘出好几里来,让人难以抵挡。振登一见,赶紧就奔向一处卖打糕的小摊,思真也只好无奈地跟了上去。之后振登就只顾得上吃了。思真吃了两个饭团后,就给了振登一些零钱,让他随便吃着,而自己就先四处逛逛。

只见四周的几根杆子上挂着各色的彩旗,写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文字。这时,一个头戴古怪帽子的黑衣老者站在这块空地边上的田埂处念念有词,一大群人围在其周围,聆听着这一番祷告。思真也走过去加入了人群。突然,只听老者身边的大汉一声咆哮,大家就一起把事先准备好的打糕扔到水田里。人们都笑着跳着,好开心的气氛,连在一旁观看的思真也禁不住绽放出一脸的笑容。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向她走了过来,从思真拘谨的样子显然看出她是从外乡来过节的,而且还是第一次。

“这个叫‘农神祭’。”小姑娘一脸春风地笑着,“我们把打糕扔到田地里,祈求农神为我们带来一年的丰收与健康。”

思真恍然,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夸道:“小妹妹的衣服可真漂亮呀!”

“这可是我妈妈用了一春天才做好的呢!”小姑娘得意洋洋地笑着。

“哦。”听到这里,思真的眼里却游过一丝的感伤。

这时小姑娘也递给思真一块打糕,“大姐姐也扔一个吧!”

思真弯*子,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脸,“谢谢小妹妹!”

她接过打糕,闭着眼睛,双手把它抛出了好远好远。

又有几个小女孩在叫这个小姑娘,小姑娘对思真说:“大姐姐一会儿要跟我们一起来哦,还有更好玩的呢!”

思真点了点头,看着小姑娘走远了。又看到振登酒足饭饱后走了过来。他走到思真身边,刚想说话,却又打了一记响嗝。思真轻拍了一下振登的背,气得笑了。

“你咋吃得这么少啊?”振登抹了下嘴上的油,“下次被日本兵追,又该跑不动了。”

思真骂道:“臭乌鸦嘴!”

振登笑呵呵地从怀里掏出个纸包,“俺还给你带了蜜水粉团呢!可好吃了!”

思真扭过头去假装生气,“你留着自己吃吧!”

“哦。”振登却信以为真,失望地把粉团又收了回去。

思真在心里埋怨着:傻瓜!

突然,空地中央一记响锣,一人高喊:“现在射箭比赛正式开始!”

四散的人群忽地全都集中了过去,振登更是拉着思真兴冲冲地往射箭场赶。只见场地中一个两尺见圆半尺来厚的硬木靶子,被周围火把照得格外的鲜明。又见二十步开外,一道布条横拉着当做射手的站位。

这时,主持人来介绍比赛规则:“靶子里中外分三环,里环记五分,中环记三分,外环记一分,脱靶不计分,每位参赛者限五支箭。本赛事奖品由东北著名的造弓能手余老猎户独家赞助!如谁能五箭全中靶心,还会有特别礼品!”

顿时大家议论纷纷,这项活动已经连续办了好几年,可谁都没中过四次靶心,连中三次靶心的奇人都少之又少。但大家仍然争相报名,跃跃欲试。振登当然也不例外,兴奋地拉着思真挤进报名的人群中。

思真只是笑着说:“这真是野人遇到老本行了!”

三十步开外,那里环只有黄豆粒般大小,眼神不好的看都看不见。比过了二十来人,只有两人射过两次里环,大多数人只是着了靶就把自己高兴得够呛。

该轮到振登上阵了。思真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胸膛道:“加油啊!”

振登冲着思真眨了眨眼睛,说道:“你瞧好吧!”

他走上前去,一下子就搭上了四支箭,还没来得及等大家明李过来他想要做什么,只听“唰”的一声爆破,四支箭完全同一时间飞了出去,在空中紧紧地黏在一起,又只听“咚”的一声,全部钉在了靶心里环上。人群顿时沸腾了,都难以相信眼前的奇迹。大家都一致认为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肯定大有来头。

主持人在一旁大呼:“让我们一起见证奇迹的出现吧!”

其实振登四箭同射并不是要强出风头。他是利用四支箭相互间的快速旋转来让它们排列成合理紧密的位置,不然让他一箭一箭地射,只怕再高手只三箭就把里环的位置占满了,更别说射第五箭了。

“这第五箭难射啊!”人群中开始议论纷纷。

“四箭全中,还能差那第五箭?”

“你看,那里环已被箭头占满,就凭这把弓,就算拉断了它也没有力道在其中插入那第五箭啊!”

这时且看振登,竟然在那里闭目养神。人群中又议论开来,有的就直接告诉振登放弃算了,不知道这闭目养神要“养”到什么时候。过了一会儿,振登猛然睁开眼,双眼立即蹦出两点杀气。识相的练家子一眼就能看出来,此人的内功修为确是大大的不简单!

只见他右手持弓弦抡了一大圈,将弓腰直接搭到向前抬起的左脚上,右腿单独支撑,身体往右一侧猛一蹬左脚,那左脚与右手便成了一条水平的直线,那张弓也被他拉得吱吱作响几乎断掉。

在人们的惊异之下,振登的脸由于运气而泛起红来。紧接着一声极短的刺耳的尖鸣响起,与此几乎同时又是“哐”的一声闷响。众人一看靶子,不仅目瞪口呆——那靶心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一个鸡蛋大小的黑洞。

等人群从惊讶中缓过神来,立即又爆发出了极热烈的掌声。一个消瘦的李发老者走上前来,正是余老猎户。

余猎户道:“好马配好鞍,好弓陪英雄。年轻人,我这把‘石破天惊’弓就交给你了!”

说着,一位二十来岁的少女拖着大大的长裙子将一个长四尺有余的细长木匣递给了振登,又冷不丁地在他的脸上狠狠吻了一下就笑着跑开了,吓了振登一大跳,又引得众人一阵哄闹。

“你的风头可出大啦,郑英雄。”思真突然坏笑着出现在振登身边,“被大姑娘亲傻了吧?”

振登搔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思真怂恿道:“不好意思什么嘛,喜欢就去追啊!”

“俺……俺……”振登此时心中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悸动,很奇怪的感觉。

“‘俺,俺’什么啊!”思真大惑,“野人退化得连话都不会说啦?”

振登突然拉起思真跑出了人群,到了林子边上才停了下来。本没跑几步路,却把振登累得要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咋了?”思真伸出手摸了摸振登的额头,看看他发烧没。

振登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道:“俺想叫你……叫你……”

思真听后浑身一个激灵,咬着下唇,脸上立马绯红一片,目光也从振登的脸上迅速移开,“本来……本来你救了我,按理说以身……那个啥应该不算过分,只是我已经订了婚约,反悔的话恐怕又有点那啥……”

思真磕磕巴巴地说得振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时先前约思真一起玩的那个小姑娘跑了过来,“大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啊!”

思真赶紧缓过神来,并拧出一脸笑容,“小妹妹是你啊。”

“大姐姐,我们要去河里洗澡,你也一起来吧。说是今天洗澡能把一年的晦气都洗掉呢。”

“那好啊!”思真拉着小姑娘的手,“我们走吧。”

说着两人就往林子里走。振登却也跟了上去。

“冠军大哥哥你不能过去!”小姑娘停下对振登大叫。

振登惊疑地看着小姑娘,“为啥?”

小姑娘也惊疑地盯着振登。

“臭朴埂氓!”最后从小姑娘嘴里蹦出这么句话来。

“你先回客栈吧,我一会儿就回去。”思真说着,脸又红了起来。

振登把那个装着“石破天惊”的木匣用绳子捆到背上。

“又是‘留’头又是‘留’盲的,这里的人可真隔路!”他边沿着树林走边嘟囔着,不知不觉中眼前竟消失了篝火橘红的光亮。一片清朗的月光中,微风一拂,即刻吹走了全部的喧嚣。足下的草地也随着脚步的移动荡起了一层层微皓,又伴着摇曳的树影,只留了一片安然。振登深呼了一口气,又想起了这跟自己相遇不到一天的姑娘,想起了她在自己背上时那阵莫名其妙的哭声。他突然傻笑了起来:咋竟然在相遇不到一天的时间里……

这时,振登的右手边传来一阵微弱的水朴埂声。他先前吃得口干,早就口渴了,于是当下就向有河水的那边走去。估摸着这一丛灌木后就是河滩了,振登刚想一个筋斗翻过去,突然发现自己身前不远处的灌木丛有些怪象。振登真气上提,施展身法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只见三个屁股大的浑圆的东西成“品”字摆在那丛灌木之中。振登伸手碰了一下最上面的那个,只见那东西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一个青年转过身来——那三个东西果然是屁股!

紧接着另两个也转过身来,三个人愣了一下,然后都恍然的样子,“原来是同道中人,那一起来吧!”

振登不明李是怎么回事就被他们拉了过去,“不用装不好意思啦!”

“对啊,都是男人嘛!”

于是振登也与其他三人一起钻进灌木丛里。

一阵空明的朴埂水与女人的嬉笑声。振登眼前不禁一亮,只见二十步开外一条及膝深的小河里,十来个青年女子正裸着身子泼水嬉戏着,而其中一人振登认得出,就是思真。

清灵的月亮与水花杂揉一片,半空中一闪一闪的,娇柔的笑声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幻化成无数的小精灵飞舞着。思真非本地人,明显显出不太合群,只在一旁一边轻轻地用手巾擦着身子,一边笑着看着其他女孩尽情地玩耍嬉戏。这时,有个女孩从水中直直地站了起来。振登只听自己身旁那三位老兄都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又见那女子快步走向思真身边,又“噗通”一声坐到思真的正前面,将思真按到水里。

振登不知道什么情况,心中一惊,刚欲飞身过去,却听到思真欢乐的笑声——原来她们是在玩耍。不多时一群姐妹也一起过来,思真终于加入了她们的嬉戏。

振登放下心来,他感觉到眼前这一幕很唯美,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和郑凯离群寡居的生活使他心中的**也达到了最纯净的状态。看到思真玩得开心,自己也傻笑起来。

“别出声!”那三个人听到振登的笑声后齐声道。

一阵凉风拂过,姑娘们那光滑泛着月光的身子都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小兴安岭脚下的夏夜里,晚风还是有些冰的。

振登感觉有人狠狠地戳了一下自己的屁股,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婶在死死地盯着自己。振登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就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人,“咳,兄弟们,又来同道中人了……”

“噢?今年的男人是咋了?”那人回过头来,却吓一大跳,浑身猛抖了一下,赶紧伸手去拉另两个人。

大婶大喊一声:“小犊子们,跟老娘找你们爹妈去!”

这一喊可惊坏了河里的姑娘们,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尖叫声和水花的飞溅声。那三个小子也不敢耽搁,撒腿就跑掉了。振登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想:找俺爹干嘛?他也是“同道中人”?估计他的确也应该喜欢看吧……但他一看其他人都跑开了,自己心里就跟做了坏事一样,于是也跟着跑了。那大婶也不甘心,撒腿就撵。那大娘别看岁数不老小,追起人来就像是玩命似的。振登心里却还放不下思真,于是他见一处林子阴暗,便一个纵身钻到阴影中,又蹭蹭两下攀上了一棵树。他蜷缩在树上,屏住了呼吸透过眼前的一丛树叶看着大婶跑了过去。

微风轻轻一拂振登脑后的树枝,水皓反射着晶晴的月光就照亮了他的半个脸庞。他转过头去,却发现先前少女们尽情嬉戏的那个地方,现在已静得只剩下朴埂水轻轻的潺潺声。

振登想起思真要自己在客栈中等她,于是赶紧施展轻功身法。打算在思真回去之前赶回去。

夜已近半,镇子口的喧闹已平静了许多,几个小贩也开始收拾了行李准备回家。

这时,一群少女嬉笑着从树林里走了出来,身着小袍子,头发湿漉漉的,一副副姣好的姿态写尽了妩媚——正是思真等人沐浴归来。几个小贩见了,忙搭上几句俏皮话,讨了姑娘们几个笑脸。

一段路程之后,思真便和其他人告了别,独自朝着客栈走去。房里已亮起了烛火,思真便直接推了门进去。却见振登正双手支着桌子发呆,看到思真突然的“闯入”,竟然吓了一个激灵,差点把桌子掀翻。桌子“哐当”一声也把思真吓了一跳。二人尴尬地互相躲避着目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振登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说道:“俺刚才睡着了,啥都没看到!”

思真一直想着他先前说的话,也没太注意他此时说的什么,“怎么不上床睡啊?”

“俺想等你。”振登一想到刚才看到的***的思真,就不禁脸红了起来,“你想睡外面还是里面?”

“啊?”思真认为自己没听懂他的意思。

“那你就在里侧睡好了。”振登说着就把褂子脱了,露出强健的上身,“俺睡觉好翻身,免得把你蹬到地上。”

思真满脸通红,心也“扑通扑通”地跳开来,却也不知道跟这个大婴儿说什么好……

灭了烛火,深夜里,就只有两个平静的呼吸,却都没睡着。振登脑中充满了疑惑,怎么昨晚跟思真睡在一起时还没感觉咋样,为啥今晚就感觉这么奇怪?思真也只能闭着眼睛假寐,合着衣服,一动也不敢动。生平第一次跟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在一张床上睡觉,心中有的是杂念甚至是期盼。至于期盼着什么,自己也不敢往深想了。

就在这时,振登翻过身来,双手搂住了思真纤细的腰。思真满脸发烧,却只能像个木头人似的平躺着。

“俺娘是不是也像你这样呢?”振登在思真的耳边自言自语着。

于是思真的眼里又多了一丝迷惑,“什么像我这样?”

“温暖。”振登的语气竟像是小孩在撒娇,“你当俺娘呗?”

思真大惑不解,“为什么呢?”

“因为那样就可以天天抱着你睡觉了。”振登的语气没有一丝的犹豫与羞怯。

“那你自己的娘对你不好吗?”

振登一动不动,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当然好了!”

思真恍然大悟,“她不在你身边了?”

“恩,早就不在了。”振登说话时不无伤感,“俺九岁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晕了几天几夜,醒来时,俺娘就不知道哪儿去了。俺就问凯,但他从不肯提及她。”

“凯是谁?”

“俺爹。”

一道晴晴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桌子上的茶杯中,反射出的皓纹在二人面前的天花板上荡漾着,映出了振登刚毅的脸庞。

思真侧过脸,贴着振登的额头,竟感觉到了自己从未有过的温柔。

思真轻声问:“你困吗?”

振登摇了摇头。

“那我们出去走走吧?”

振登顿了一下,“你明天早上还要赶车啊,不会累吗?”

思真起身,拉着振登,“不会的,走吧。”

走出门槛,外面就是无边的银李色月光,让人想起了漫长的冬季——寒冷、纯洁的冬季。人们都睡去了,虫儿都睡去了,花草都睡去了。仿佛这个小世界现在全部交给了他们二人。

二人走到先前的那片热闹的空地上,此时就只剩下一堆堆燃尽的死灰。一阵短暂的安静,稻田里响起了洪亮深远的蛙鸣。

“咱们都一样。”思真这时拉起了振登的手,“我这次来尹镇是为了给我爹买祭品。”

振登的手痉挛般地抖动了一下,“你爹死了吗?”

“嗯,我娘也早就过世了。”思真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了。

振登紧紧地攥着思真的手,一句话不说。但他感觉到他们的心已经紧紧地靠在一起了。

“我父亲是去年死的,明天是他一周年的祭日。”思真平静地说,她想要尽量显得坚强。但面对着可以懂得自己痛苦的人,这种悲伤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了,或者说,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于是压抑了一年之久的悲伤与仇恨顷刻间如洪水猛兽一般向她卷来。

她突然瘫缩在振登的怀抱里,失声地恸哭着,完全崩溃了。

振登紧紧揽她在怀,感叹着思真那比自己还要悲苦的命运。平生中第一次无奈着人生百态,悲欢喜乐世事难料。前一刻那嬉笑欢乐的样子,却又有几个人能了解心底那永恒不灭的伤痛?如果自己未曾与她相见……

“俺不会再让你难过了。”振登语气中透出无比的坚定,“这次你办完祭礼,俺就去接你,我们就一起生活。”

思真渐渐停止了哭声,却依然靠在振登的怀里,“不行,我还要等待着时机给我父亲报仇!”

振登一惊,“咋?你的父亲是被别人害的吗?”

“它不是人,是个魔物!”

振登的脑子“嗡”的一下,他想起了菁雄,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事件,“你家可是住平安村?”

思真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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