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哥哥,你不要走。”这声音轻脆动听却隐匿着淡淡的悲凉,月溪站在那个被她唤做哥哥的男子的身后,一双幽怨的眸定定地望着那离去的背影。
哥哥不会再回来了,不是哥哥的人再也不回来,而是哥哥的心被那个叫蝶琳的女子带走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当逝去的情丝,无声地扣打着心扉,只有眼泪,是最后的温暖。
晶莹落地的,不是泪水,是片片零落的心。
(二)
月溪口中的哥哥,是这片林子中的一支竹子精,不那么擅长使用法力,却精通人间那些雅俗的东西。琴、棋、书、画,无一不是他的魂,似乎这些也都是为他而存在的。
竹痕是他的名子。竹扫留痕,风过落心;如此云淡风清,又不失韵味的名子,许是他脱俗的投影。
而月溪,则是他身傍一株月季。
根*在地下,叶相握在风里;每一阵风过,他们都互相致意。
相依相伴几百年的情谊,却是那样脆弱。
月溪记得,每天早晨,他都会为她准备新鲜的露水;
月溪记得,她最爱靠在他身上,一声声喊着哥哥;
月溪记得,他最爱轻抚着她的额头,叫她不再调皮。
她总是向他撒娇,只向他一个人撒娇,
他总是宠溺她,只宠溺她一个人。
不知道,他还记得吗?他又怎么会记得呢?
那天,她去竹林找他,却看到了她-蝶琳,有千年道行的蝴蝶精。
他们并肩坐在竹林中,竹叶稀稀疏散落下来,层层的竹节萧瑟,枯干地立着。有三两片,零星地落在他们身上。
蝶琳低头,拾起一片,拈来拈去,不觉失神。
她总,对这份爱,你可曾后悔。
他答,未曾。坚定地眼神,穿过层层哀漠,笃定地望着她。
这样对月妹好吗?她问。
不这样,我又怎对得起自己,他答。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月溪呆在那里。
这些字如杀人不见血的冷刀,一字一字刺在月溪的心底。
苦涩像奔涌涌泻出的洪水,一瞬便填注满了身体的所有。
两条腿,似乎是千斤重。
难道这么多日的温暖,只能做清烟散去。她在他心里也“未曾”留下过吗?
自从那些日后,月溪就很少能见到竹痕。他总是日出时,就去竹林,而蝶琳在那里等他;到日落才回来,蝶琳在后面不舍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三)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这段日子,对月溪来说是痛苦的煎熬。
每一天,月溪面对着若无其事的他,又能对之以怎样的言语。
在每日早晨,他敷衍她说,他有事要出去一天,她又怎能揭穿他的谎言。就算她真的这样做了,最终不能自处的也只有她自己而已。
落叶随风而逝,花瓣铺了满地。
哪里有心思欣赏。
他对于她,相逢犹恐是梦中。
她对于他,也只能是咽泪装观。
瞒!瞒!瞒!
那一日。
她跟着他们走进了竹林的深处,用最轻的身形移形换影,甚至没有踩踏落叶所发出的窸声。
他们没有发现她。
接下来,竹痕对蝶琳说的话,更让月溪觉得仿佛是五雷轰顶。
这让她如何接受,她最爱的人竟要毁了她。
竹痕,面色凝重,他说,我明天便去取月妹的元丹。
蝶琳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淡淡地道,这样,甚好。
他们,竟要她的元丹。
有了元丹,她才能化为人形。若失了元丹,那她百年的道行将毁于一旦。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紧咬着唇,尽量克制着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头脑里一片浑沌,他们的对话再也听不进去一个字。
她甚至于都不知道,她是怎样走出这片竹林的。
踉踉跄跄地回到小屋;仰头饮尽床头藏的烈酒。
酒未到,先成泪。
不禁想起了一句熟悉的词,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
早早地睡下了,是因为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四)
月溪终是不信,竹哥哥会这样对她。
那不是她认识的哥哥。
那一定是蝴蝶精制造的幻象,月溪这样说服着自己。
第二天,似往日一样。
她喝下了他为她准备的露水。
四肢竟开始发僵。
只有了半刻钟,她就只能呆呆地立在那里了。
月溪开合着颤抖的*,用尽力气想要说:“竹哥哥,难道这是真的?你这什么要这样对我,是为了蝶琳吗?我恨你,永远恨你,恨你一辈子。”
怒意使她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两团火焰在她的眼里燃烧,直直盯着他走过来的方向。
竹痕,走了进来,无视她愤怒的瞳孔,轻抚着刀子如瀑的秀发,嘴里不停地呢喃着,月妹,月妹。
真有那么一瞬,她感觉到真的是她的竹哥哥回来了。
但,就在她刚刚失神的瞬间,他已把元丹从她的身体中取走。
抽搐一阵阵地袭来,不到半刻,她已是他怀里的一株月季花。
他将他的唇贴在她的瓣儿上。
但,这在她看来,已是世间最令人作呕的动作。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开始深深地厌恶他的味道。
她用她未完全散尽的法力,抽身回去,选了一片葱茏,便扎根下去。
她要把自己藏起来,藏得很深很深,慌乱地拉来几个草枝作掩,她实不愿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