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苏文也很想问自己。
思绪忽然飘到很远很远的过去,远到苏文甚至觉得自己早已经忘记。
彼时的苏文还是初中时期稚嫩的模样,扎着一条长马尾,灰头土脸,整日穿着黑色t恤,搭配着蓝色牛仔裤。白皙到近似透明的脸颊,黑色的衣服衬得女生脸色反而显露出些许病态的苍白意味,看起来颇像个黑白无常的结合体,苏文时常在心里这般调侃自己。
黑色,那是最贴近苏文初中生活色调的颜色。将黑色穿在身上,苏文仿佛被镀上一层保护膜,穿上了黑色衣服,她似乎就能抵御外界的一切伤害。而黑色,也像另一个她自己,给她无尽的陪伴与安慰。
就是那样灰头土脸的苏文,在文西县中学却是众多老师及同学眼中的佼佼者。
老师们从不吝啬对苏文的赞扬:“你们看看人家苏文,门门功课考班级第一、次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名!还不多向人家苏文学习学习?”
“你看看你,整天就知道打扮,打扮有用吗?打扮能让你加分吗?人家苏文就不会像你们这些不经事的女孩子一样天天想着怎么打扮自己,你们要能有苏文一半努力,学习成绩也不至于这么差!”
多少班主任及老师们用此类的话语激励学习不上进的学生,尤其是脑瓜聪明却想着打扮学习成绩落后的女生。当事人苏文不闻不问,仿佛老师表扬的对象并不是自己。
灰头土脸又如何?在老师们眼中苏文的打扮反倒干净整洁,看着舒服顺眼。而班上不少学习成绩差的女生痴迷非主流风格,整日披头散发,长长的头发与厚厚的刘海能遮住一张脸。在她们非主流少女的眼里,只有把自己整得异于平常打扮的女孩,才能显示出自己独特的个性来。而苏文这等学习成绩远超于她们又打扮得灰头土脸的女生,无疑是她们最乐衷于嘲笑的对象。
因而所谓“被激励”的女同学往往拿苏文当出气筒,偏偏苏文又是个只有学习成绩突出性格却软弱可欺的女生,被老师用苏文当挡箭牌激励的女生们无一不痛恨着苏文,仿佛当众教育她们让她们丢脸的人不是老师,而是那个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冷漠高傲的苏文。
于是苏文很无辜地被卷入了这场女生之间的混战,学习成绩好是她的错?被老师表扬用来激励她们也是她的错?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也是她的错?
总之苏文即便什么都不做,只要她的人站在那里,在班上女生眼里就是某种值得批判甚至恶语中伤的存在。
“我打扮自己又怎么了?关老师屁事啊?还要我学苏文?就她那土包子的样,还值得我学?”
“看苏文就不爽,学习好又怎样?”
“整天冷着一张脸,跟欠她二百五似的,成绩好又了不起啊?狗眼看人低!”
“最讨厌苏文这样自以为高高在上装清高的人了!”
即便苏文刻意让自己沉浸于学习之中,背后各种七嘴八舌的声音依旧会从四面八方传入耳膜。并不是没有过疑惑,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明明自己兢兢业业,从来都安分守己,从不多言他人闲话,从不恶语伤人,为什么却成为了众矢之的?
学习好是她的错,被老师赞扬是她的错,沉默寡言亦是她的错?
然而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无法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等到自己真正去经历了感受了,才明白那是多么寒心的一件事。
久而久之,苏文愈加远离群体的活动,对恶语伤人的女生抱有深入骨髓的恐惧,这连带导致苏文对整个人际交往的惧怕与躲避。除却学习,她不再理会班级任何事务,如若没有必要,她甚至与班上同学也鲜有来往。
初中时期的生活仿佛只剩下了黑与白,黑的那部分是阴郁的人际交往,白的那部分是唯一代表希望的光明。
她仿如一个跌入黑暗深渊的人,既没有人在她掉落时一把拉住她,更不没有人在她坠落时解救她于黑暗。深渊有多深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一直在不停往下坠落。
当时苏文觉得自己的人生糟糕到了极点,她甚至不明白为何自己的生活会走到当时那一步。起初的自己只是文静内向,不爱说话,凭着自己优异的学习成绩,苏文人缘倒不至于太差。后来看自己不顺眼的人越来越多,背地里挖苦讽刺她的声音越来越杂乱,苏文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无意间做错了什么。即使她再小心翼翼与人相处,总有女生变着法地挑她的错。
于是苏文越来越游离于群体之外,以为自己不靠近女生的群体,她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然而事实证明,自己不惹麻烦,麻烦也会主动找上自己。
越是躲避的东西越会主动上门。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初中时期,苏文为了节约回家的时间,干脆寄宿在学校,即便寄宿意味着自己不得不每天每天面对着青春期里浑身带刺的女生们。心理成熟懂事的苏文往往用看幼稚小孩的目光对待那些浑身带刺的小女生,不是同一类人,自然没有走在一起的必要。
苏文从不与女生站队,她往往早出晚归,除却必然要在寝室里进行的日常生活活动,白天苏文几乎不在宿舍逗留。苏文孤僻虽孤僻,她该做的事情从来都极力做到最好,寝室卫生什么的轮到她打扫,她从没有一次落下过。
但就是这样的苏文,每天每天花大量时间看书做题的苏文,远离了女生们的聒噪,生活平静得仿佛只剩下课本和作业。苏文终于找到独属于自己的宁静生活,却不想,突然有一天,那个深秋的夜里,苏文独自穿越过黑暗的操场,从教室里自习归来,一回到寝室便被班上某个非主流女同学视如仇敌般狠毒目光凌迟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