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也许对他来说唯一乐事,便是他将大周管治极好,他要同连玉争这春秋评定。
他漠然想着,终没多说什么,携小四便走。
站住!
阿萝在后大叫,悲愤已极。
他仿佛没有听到,头也不回的走了。
阿萝冲出去,厉声嘶喊,随即被两名禁军抽剑拦住,那是皇帝身边的侍卫,中宫的侍卫也不阻拦,司岚风看着叹了一声,随李兆廷离开了。
阿萝跌跪在地上,哭成泪人。
负责照顾阿欢的仆妇安嬷嬷和竹儿赶紧来扶,阿萝却只是不起,阿欢在后一直默默看着,此时终于忍不住走来,朝二人摇摇头,示意二人走开,亲自弯腰相扶。
阿萝却突然猛地伸手,狠狠将阿欢推开。
阿欢猝不及防,跌到地上,头脑勺着地,血登时流了出来。
安嬷嬷和竹儿吓坏,赶紧让宫女去请太医,然而却教阿萝冷冷喝止,谁都不许去。
二人不敢违逆,巍颤颤的把阿欢搀扶起来,安嬷嬷掏出布巾,给阿欢用力按在伤口上。反倒是阿欢,出奇地镇静,脸色发白,唇角抿成一道线,却始终没有喊一声疼,连闷哼也不曾。
那母后,儿子先回屋了。他轻轻挣脱二人,自己伸手按住了手绢,说话却还是谦然有礼的。
回去?我有说让你回去了吗!阿萝目光空洞,而森然,像你这般不会讨你父皇欢心的,也不知道留着还有什么用。
去把我的鞭子拿来。她吩咐竹儿道。
娘娘,求你了,别竹儿听得浑身发颤。
阿萝见她不肯,让旁边一个内侍去了。那内侍虽也于心不忍,但一个失宠皇后也杀死几个宫人,也是不会有人说什么的,遂进内把东西取出来,恭恭敬敬的呈上。竹儿到底年轻,眼见阿萝浑身散发着戾气,再也不敢阻挠。
安嬷嬷把阿欢紧紧搂住,哀求道:娘娘,请高抬贵手,今儿还是殿下的生辰呢,你要泄怒,就打奴婢吧。
阿萝命侍卫把她拉开,她冷冷道:阿欢,过来。
阿欢什么也没说,默默走过去。
跪下。她又喝道。
阿欢跪下,像以往被打的无数次那样。
鞭子如雨,狠狠砸在身上。
阿欢痛的瑟缩一下,但他没有躲避,反而挺直了背,他的经验告诉他,躲避只会换来更惨烈的毒打。又也许,良好的教育告诉他,再狼狈的处境,都该有淡然的姿态。而且,眼前的女人,他的母亲,芳华仍茂,但她眼角起了细纹,有几回,还看到她让安嬷嬷拔去一根根白发。
他可怜她的母亲。
但这又变得不像他的母亲,不像一个母亲。他漠漠地看着她狰狞的脸,耳边是安嬷嬷的哭声。
主子,住手吧,你会打死他的。她们说。
没有用。
鲜血没头没脑的头上流下来,滴到眼睛上,刺得他涩痛。终于,他淡淡开口,母亲,儿臣虽不讨父皇欢心,但你若把儿臣打死了,你以后在宫中就更没有倚仗了。
不知是他的话提醒了她,还是她确实也后悔了,阿萝蓦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把鞭子扔掉,将他紧紧抱住。
阿欢,母后对不住你。她喃喃说道,给他安慰。
母后并非打你,但你是他的儿子,你太像他了。她哭。
阿欢,你还记得母亲的仇人叫什么吗?连玉冯素珍!尤其是姓冯的女人,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她还有个女儿,你日后得登大极,她和她女儿都不能放过!凭什么她还活着,她女儿过的像个公主,我儿子却活得像奴隶她哽咽着,又狠狠说道。
阿欢不消看,也能想像出母亲脸上此刻的阴狠。
这个名字,他怎会不记得,母亲念了千百遍,他亦早从安嬷嬷那里听说过那些往事,他从前觉得,左右不过是一场感情,为何要如此生生死死,永生不得将息?但他母亲对他们的恨,包括对他父亲的恨,都一点点转移到了他身上,以致他是非黑白拎得清,对这两个人的恨意却日益加深,到如今刻在了心中。
尤其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儿。
她是流寇,过着公主般备受宠爱的生活,而他是皇子,却活得犹如一个奴隶。
但这次,阿欢没再像往常挨打那样回抱于她,给她回应。若非方才咬牙支撑,他已然瘫倒在地。
事后,阿欢没有回自己屋里,也谢绝了安嬷嬷二人的跟随,而是循路直走,想到冷宫去。
临走前,他问安嬷嬷,冷宫自是皇宫里最冷清可怕的地方,但不知为何,他却最喜欢那里。
安嬷嬷想给他请太医,但他在冷静下来的阿萝拒绝之前,先拒绝了。他的伤势若传到李兆廷那里,中宫的处境只会更糟。
4
殿下。他穿过御花园的时候,后头有人吁吁追来。
他停下脚步。
对方很快跑到他面前,是他的贴身侍卫,四子。
比他年长五六岁,忠心耿耿。
除了安嬷嬷,皇阿奶是这宫里最爱他的人,可惜,皇阿奶病重,如今在护国寺静养,据说已是膏肓之状。
他想去看,但皇阿奶没答应,说怕他小孩子害怕。他对老人素来敬重,不想拂了她一片心意,而且,生离死别,有时,不见比见好。总归还能留着一丝念想,一点希望。
殿下,皇后又打你了!是肯定句,四子气愤又难过地开口,奴才方才听安嬷嬷说了。若奴才早上当值,奴才定会保护殿下。
皇后怎能如此,殿下,我们去见太皇太后吧,求她帮你。
阿欢看着比他大却也仍一脸稚气的少年,皇阿奶身子不好,我若再去扰她,便是不孝。再说,皇阿奶的庇护是一时的,她走了后,父皇仍然不会管我。
四子自知他说得有理,眼眶红红,那怎么办?
阿欢却不打算在这话题上多作纠缠,我们到宫外走走吧。
四子颔首,好,奴才陪殿下出去散散心。奴才这就回去召集人手。
阿欢止住,我们两个去便行,我不愿人跟着。
像我这样一个人,死了也不会有谁可惜,何况,我们便装出宫,谁知我俩什么人。他说得再轻描淡写不过。
四子心中不安,但见阿欢态度坚决,他也还是少年心性,只想让主子高兴便好,便没再说什么,只点头答应。
他离开准备马车,阿欢仍留在原处,慢慢踱步,他突然扭头,谁?
一个身影在数丈开外出现。
听说今儿是你生辰,我方才去你中宫找你,想给你庆庆生。阿眠声音极轻,几乎是一点点挤出来。
哦,然后顺便看了场热闹?阿欢扯扯嘴角。
阿眠听出他语气中的嘲弄,当然,不是对她。她心里却更不好受。她不是胆小人,但方才自己进去,窥破皇后心事,皇后事后只怕对他惩罚更重,立刻走开吧,那一幕到底是看到了,走不走也没差。再说她也移不开脚步,只能默默当场看完。
我没有好吧,我不知该说什么好,这给你。她叹了口气,几步走上来,将攥在手中的瓶子递去,我后来回去问我爹要的。是疗伤好药,我知道,你不方便传太医。
谢谢,但我不需要。阿欢朝她点头致意,姿态依旧谦礼,但药,他到底没有接。
阿眠站在原地,蹙紧一双眉。
待二人走远,两名小太监从后面花丛出来,一溜烟往二皇子宫所而去。<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