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皇宫的勤政殿,是南宋皇帝读书批阅奏折的地方,赵竑也不例外,也是在此处理政事。经过了两个多月丧礼的纷纷扰扰,他也是疲惫不堪。</p>
宫中规矩,丧制以日易月,皇帝三日听政,十三日小祥。先帝赵扩驾崩,经过了小祥日、大祥日,到了禫日除去丧服,才总算恢复执政正常,朝堂有序运转。</p>
即便是如此,要等到赵扩的遗体下葬,还得两三个月的等待。宋朝皇帝生前不修陵寝,因此陵园都是新修,得几个月之久。</p>
午后时光,赵竑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布满阴霾的天空出神。</p>
风雨雷电、皇宫大内一片寂静,警戒的禁军抬头挺胸,纹丝不动,似乎和风雨如晦的天色融为一体。</p>
风雨声中,赵竑背手而立,看着窗外风雨如晦,眉头紧皱。</p>
一切都结束了,宫廷政变落花流水,随着新皇登基,随着史弥远和他的同党风吹云散,大宋朝廷,终于重回正轨。</p>
执政元年为兴庆元年,以薛极为右丞相兼枢密院事,以兵部尚书宣缯知枢密院事,以冯树为殿前司指挥使,随身侍卫掌握殿前司禁军,斥逐御史中丞梁成大及一众史党人物。</p>
距他重生一年,他终于如愿以偿,登上了大宋天子的宝座。</p>
大宋天子,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看似九五至尊,君临天下,大地都在脚下……</p>
实则是内忧外患,国力匮乏,民生凋敝,文官爱钱,武将怕死,士卒懈怠,如履薄冰,战战兢兢。</p>
这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而已。一个噩梦过去,另一个更长的噩梦降临。</p>
铁打的群臣,流水的皇帝,只有各身的利益永恒,大臣们保住了乌纱帽,也保住了自己的权力和荣华富贵,君臣相知,按部就班。</p>
在这歌舞升平的背后,一切都不过是假象,蒙古铁骑灭夏亡金,铁骑南下,也不过是几年的时间。</p>
南宋还要粉饰太平,苟延残喘,最终无可救药,崖山之后吗?</p>
对不起,可惜他来了!</p>
既然他来到了这个时代,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民族沉沦,海内白骨累累,尸积如山。即便是什么狗屁“上帝之鞭”,他也要把这把鞭子折断,踩在脚下,踩入污泥,永世不得超生。</p>
又是一声巨雷震人心魄,让望着风雨出神的赵竑,惊醒了过来。</p>
这是上帝让他奋起的怒吼吗?</p>
谁他尼昂的不想轰轰烈烈活他一场?</p>
“陛下,今日史弥远等人身首东市,士民观者云集,万人空巷。史弥远被处斩,城中士民燃放鞭炮庆贺,真是大快人心啊!”</p>
董宋臣在一旁轻声说道,语气轻松愉悦。</p>
赵竑轻轻点了点头,也感到心头轻松。</p>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了。</p>
“史弥远有留下什么话吗?”</p>
想起此人往日里霸气侧漏的威风样,赵竑心头微微有些遗憾。</p>
史弥远太过自信,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而他,也高估了史弥远的能量。</p>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史弥远专权的时代,到此为止,已经荡然无存了。</p>
“回陛下,史弥远看也不看家人一眼,只对一起行刑的长子史宅之感慨: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并言道他不甘心。”</p>
董宋臣小心翼翼,轻声说道。</p>
至于史弥远最后“钝刀受刑”的过程,他则是没说。</p>
谁知道皇帝会不会对此不满?</p>
“李斯有才无德,史弥远无才无德。李斯私心作祟,使得大秦帝国二世而亡。史弥远以为自己类似李斯,可以弄权。死不悔改,丧心病狂,何其冥顽不灵?”</p>
赵竑微感惊诧,轻轻摇了摇头。</p>
史弥远自始至终都没有悔改之意,不服他,心如铁石,倔强如此,倒也出乎他的意料。</p>
心如铁石,从史弥远和杨桂枝敢矫诏刺杀韩侂胄就可以看出,此人胆大包天。没有钢筋一样的神经,难以办成此谋逆大事。</p>
不甘心,是因为自己扮猪吃老虎,让史弥远功败垂成,抱憾终身。</p>
“陛下,倒是郑清之和余天赐等人,谢陛下没有牵连其家人。陛下就不必为这些事忧心了。”</p>
董宋臣暗暗摇头。都说君威难测,怎么皇帝还是如此妇人之仁?</p>
心太软,又如何治理天下?</p>
“董宋臣,你觉得,朕是不是有些过于心慈手软了?”</p>
赵竑不由得一声低叹。</p>
他到底在顾忌什么,是担心士大夫们的反扑,还是他本身就是这样优柔寡断?</p>
“陛下乾坤独断,何必在乎那些士大夫的看法?他们大多数人,千里做官只为捞钱,眼里只有功名利禄。陛下决断天下事,不必在乎他们。”</p>
董宋臣满脸赔笑,点头哈腰说道。</p>
“董宋臣,你倒是懂得不少,让朕刮目相看。”</p>
赵竑赞赏地点点头。</p>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这个董宋臣有些见解,看待士大夫目光独到,有点意思。</p>
尽管是他的身边人,但董宋臣只是个内侍省押班兼主管太庙,同时提点显应观,并没有多少实权。赵竑此举,也是让他尽量少的介入权力之争,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p>
“太后和赵贵诚那边,他们没有什么异动吗?”</p>
处决史弥远,杨桂枝和赵贵诚两位同党,不会心有戚戚吧?</p>
“陛下,太后整日里画画作诗,有时候还来看看皇孙。赵贵诚已经去了宁国县就藩,想来会规规矩矩。”</p>
董宋臣迟疑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p>
“沂王妃哪里,问了好几次赵贵诚。看来相处的久了,还是有些情分。”</p>
赵竑不由得一愣,随即释然。</p>
要真是杀了赵贵诚,他的嗣母可就要伤心了。</p>
人心复杂,真是个奇怪的动物。</p>
“太后那边,你觉得还会起波澜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