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发现叫我确定了这就他发生的变化的根源,因为这家伙过去从来不写诗,甚至对诗深恶痛绝,古今中外就没有让他看上眼的诗人,就连人家因为诗歌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他都撇撇嘴说人家写出的是一堆垃圾,一堆文字游戏。
对中国的古今诗人就更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所以当我在家里读谁谁谁的诗集的时候,他不是冷嘲热讽就口诛笔伐,好像他跟诗人跟诗歌就是天敌。他不但讨厌唐诗、宋词、元曲,同时也鄙夷北岛、顾城、舒婷;不但不喜欢泰戈尔、惠特曼、艾略特,同时也不屑徐志摩、戴望舒、郭沫若。
似乎一切诗或诗化的东西他都厌恶和屏弃,有时候不自觉地顺口说出一句诗或跟诗有关的话来,还要特意抽自己一个嘴巴,并且说两句诗歌的坏话。。
然而、可是、但是,他现在居然开始着了魔一样地写诗了!写得那么执著,写得那么痴狂,简直就是汪洋恣肆,一发不可收拾。这其中一定有原由,这里面一定有玄机。
于是我就决定先得知道他都写了什么,然后再做下一步行动。我就趁家里人不注意,溜进了水中游的房间,翻他的抽屉,看他的笔记,可是几乎所有能写诗歌的地方我都找遍了,看见了许多被他擦掉的痕迹,但却一句也没看出来他都写了些什么。
不过我并不死心,坚信只要他痴迷于诗就一定会留下他得意的诗句,留下灵感的蛛丝马迹,于是我就更认真地寻找——终于在席梦思的下边翻出一个皮面的笔记本来——我翻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长长短短的诗句,我如获至宝,赶紧去读,只见扉页上写着:“所有的诗,都献给我梦寐以求的爱人——”然后就是一首短诗,写的是——
【爱情的山//崩了//我被埋在了山下//爱情的海//啸了//我被卷进了海中
别把我从山下挖出来//我需要被爱压迫//别把我从海中打捞上岸//我需要爱的折磨
谁都不必懂我//谁都可以对我山崩地裂//谁都不必劝我//谁都可以对我海啸滂沱
但是谁//都无权//我山海一样的爱//信手剥夺
因为我//已经爱得//要死要活】
看到这里,我还要翻看下一页,可是我却听到了水中游回来的脚步声,我就赶紧将他的手写诗集放回了席梦思下边,又迅速整理好他的床铺,然后就走到窗前,拿起了喷壶……
水中游进了屋,见了我就说:“你怎么到我屋里来了?”
我就说:“我看你的君子兰都快干死了,我来给它喷点儿水。。。”
水中游听了就说:“真正干巴的是我,谁能给我喷点儿水呢?”
我听了就说:“我呀,我来给你喷点儿水!”说着就用喷壶喷他……要是从前,我要是跟他玩这样的游戏,他一定边反抗边扑过来,不是夺过喷壶反过来喷我,就是抱住我,胳肢我,直到我求情告饶他才放过我。可是那天我用喷壶喷他他却一动不动,任凭水珠源源不断地喷洒到他的脸上、身上;他的表情竟像一个坠入爱河的人,在感受一场稀稀落落的春雨……
我见他一点都不反抗我,就停止了喷洒。可是水中游却还沉浸在刚才的感觉当中,闭着眼睛,还在享受种臆造的情景,直到我说“喂,你都湿透了,快去擦擦吧!”他才像从云端坠落到了地上,机灵一下睁开眼,转过脸来对我说:“喷哪,你怎么不继续喷啦!”
我听了就嗔怪地说:“没意思,怎么喷你也没反应。”
水中游就说:“你还要我怎么反应,你要我反过来喷你呀!”
我就说:“那你也不能像我成心欺负你一样地就在那里承受啊。”
水中游听了竟说:“不是承受,是好受。”
我听了就一针见血,直奔主题地问他:“说实话,你是不是情窦初开——恋爱啦!”
水中游听了竟不置可否地笑了,还无所谓地说:“恋了怎么样,爱了怎么样——恋了就是夜晚的月亮,爱了就是白天的太阳——升起来,心就满了,落下去,情就旷了,也许梦醒时分,一切都忘了……”
我听了就更进一步地说:“你——这是在做诗吧!”
水中游听了还是没反对,就说:“做又怎么样,诗又怎么样——做就是行动,诗就是妄想,做了也就做了,想了也就想了——谁又不是在做与想之间矛盾犹豫,踯躅彷徨:做了后悔,不做还想;也许一生只在权衡中止步,只在选择中迷茫……”
我听了就干脆说:“你简直就是个诗人啦!”
听了我这句话,水中游像被电击了一样,浑身一抖,木头人一样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而且立刻睡去,这时我才闻到了他呼吸出的一股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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