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悬,天气炎热,郑家客厅中的气氛却瞬间凝固如冰窟。
倒茶水的侍女,随侍在门外的小厮,个个胆战心惊,直到郑勤一挥手,才如蒙大赦般滚蛋。
田桓没想到郑勤如此直接。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的意外。
原本在他的计划中,上门之后,接待他的会是郑韬,双方一阵客套,然后自己说出袁家欲兴师问罪,郑韬在心知肚明之下假意愤怒,自己再挑拨几句,顺便抛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诱饵,看看效果。
毕竟脸面下藏着的利益才是最现实的东西。
这一切都断送在郑勤直白的询问下。
不过,阴谋家总是不缺少机变的。
“世叔啊,我是来向您求救的。”
看着田桓的谄笑,郑勤眉毛一挑,算是回复了。
田桓装作不在意,拍着大腿,哀叹道:“本以为能得点个好处,谁知道却接了个烫手山芋啊!”
郑勤无动于衷,再给你一句话,三句话都说不到正题,你就可以滚了。
田桓哭丧着脸,“离火门的掌门,来我家了!”
郑勤板着脸,“关我屁事。”
“世叔啊,我也没别的意思,人家掌门都亲自来了,可见诚意。您就让小朝和小夕跟那位掌门见个面嘛,成与不成,都当结个善缘如何?”
郑勤盯着田桓那张脸瞧了又瞧,似乎要看透到他的内心深处。
身后的石先生似乎都能感受到自家家主的紧张。
郑勤突然一笑,“自无不可,那便请那位掌门后天一起来吃顿饭如何?”
田桓大喜,“多谢世叔体谅。”
郑勤摆摆手,就要端茶送客。
田桓却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道:“为表感谢,告诉世叔一个消息。袁家背后那位本家长老,已经确认被逐出了长老堂。”
然后在郑勤的震惊中,转身走出。
郑勤端着茶杯,默默看着两个身影远远离开,心情复杂。
出了郑家,马车早已候在门外。
“老爷?回家还是?”
懂本分的车夫只会在这时问上一句。
田桓丢下一句,“去袁家。”便上了马车。
在车上坐定,石先生略有不解,“老爷,此刻再去袁家?”
默契的阴谋家自然都是心照不宣。
田桓嘿嘿一笑,“自然去再给袁洪撒点鱼饵,不然他怎么会上钩。”
石先生点点头,又学到了一课,这就是阳谋。
袁家门口,田桓安静地在门口站着,汗珠如豆,点点淌下,就连身后的石先生面上都浮现出难以抑制的怒气,他依旧一脸平静。
袁家门口的几个小厮有说有笑地在那儿指指点点,看着这位同样属于四姓之一的田家家主,神色中并无半分尊敬,只有不加掩饰的嘲讽和轻蔑。
他们的高傲也有理由可以解释,多少年来,这座城名义上有县令主簿,但民众只知有四大姓,这四姓之中,大多数又只认袁姓。
这也是大多数小城的实情,胥吏们才是真正接触民众的,那高高在上的长官,圆融练达自然是好,若是想要做点什么,手段又不够高的话,被架空其实都算是好的结果。
而衡阳城里的这些胥吏,大半都属于袁家。
总的来说,就一句话,剩余三家加在一起,都不一定能抗衡得了他一个袁家。
袁家人,在这座城,永远都是眼高于顶。
也有资格眼高于顶。
终于,一个管事模样的缓缓踱着步子出来,慢悠悠地走到田桓身前,敷衍地一拱手,“田老爷。”
田桓在城里是有官职在身的,但似乎两人都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
这就是衡阳城中的,家国之辨。
田桓陪上一个笑容,“陈管事,袁老爷可在家?”
管事伸手往旁边一领,“老
爷此刻正有要事,田老爷且随我到偏厅稍坐。”
田桓看着管事的手臂所指,那儿有一道偏门。
他看了看管事的脸,似乎有些不确定,但管事的神色告诉他是这个意思。
田桓稳稳站定,突然轻笑了一声,“陈管事,这袁府的门槛高,自是不假,你们把我田某晾在门外待得再久都没问题,田某不会在意。可始终有些底线是不能碰的,碰了之后,性质就变了,到时我田某成了笑柄,你袁家也会犯了众怒。”
姓陈的管事神色一变,似乎此刻方才想起,眼前这位谦卑的中年人,也是衡阳四姓的一位家主。
又或者,此刻才真正把此人当做和袁家地位平等的一姓之主。
他恭敬施礼,“田老爷请门厅稍坐,我马上回禀家主。”
当田桓方才在门厅坐定,小厮端来的热茶刚放在手边,袁洪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厅之中。
田桓也恢复了谦卑的神色。
来到正厅坐定,袁洪一如既往地气势豪迈,挥洒自如,“田兄难得登门,可有要事?”
田桓的双手在双腿间握成拳装,甚是拘谨,咬牙开口,“我是来向袁兄求救的。”
袁洪看着眼前这个谦卑恭顺的人,刚因为他门口那番话兴起的些许好感,瞬间消逝殆尽,甚至起了些羞于此人为伍的感觉。
他冷漠开口,“我有什么好帮你的。”
田桓朝前挪了挪,只剩半边屁股沾着椅子,述说着离火门的霸道,逼迫自家必须要交出郑家兄妹,自己去了郑家又吃了闭门羹的事。
袁洪更是冷笑,“你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田桓苦笑道:“谁说不是呢。可眼下也没了办法,只好求助袁兄出面,此时若成,我田家日后定当以袁兄,以袁家马首是瞻!”
袁洪不为所动,“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为了得到你田家,我得罪一个郑家,有什么意义?何况郑家的实力似乎比你还要高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