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道:“窦融因其老迈,故而上书求代,我今尚壮,正当率凉州子弟做一番事业,岂能遽还朝去呢?”我这一去,肯定就回不来啦,你们知道不知道啊?
马鲂道:“建武五年,窦融尚壮,即使刘钧奉书洛阳,为隗嚣在陇右,阻其道路,故不得遽归也。于今不但关、陇,即汉中亦属于华,方又破襄国而族羯氏,则天下行将归一,大势无可逆转,明公岂可心存妄念,而不受诏啊?”
张茂缓缓地道:“天下大势,尚未可知。”终究蜀地和江南还不属华,这就有点儿三国鼎立时候的状况了,谁能确定裴氏一定会笑到最后?即便笑到最后,魏自篡汉,到二士灭蜀,整整五十年,那么华朝底定天下,又得多少年?谁能说得准啊!
于是借口西戎作乱,且焉耆、鄯善有夹击西域长史府的迹象,上奏称不便遽离,请求暂缓入朝。
但是很快的,张茂就受到了洛阳方面的反制。
首先洛阳下诏,以张氏不能底定凉州之乱为由,命秦州刺史游遐召聚戎部,北上协助。于是游子远跑去跟凉州一墙之隔的金城郡治榆中,召集包括吐谷浑和氐、羌在内的三十二部大人,盟誓从华,并且约期出兵。就此引发了姑臧城内人心的动荡……
其次,骁骑、飞骑二军中将近四分之一的骑兵都是凉州人,大部是昔年从北宫纯、罗尧等增援中土的,也有部分是裴该得秦州后就近招募的,无不盼望可以衣锦荣归——反正羯贼已灭,最近没啥大仗,而将来攻蜀中、江南,咱们也派不上大用场——兵部却偏偏不许。
眼瞧着其他军的很多老兵都被释归垄亩了,只是要他们按期到附近军镇报备而已,偏偏凉州人不管够不够退役的年龄,不管功勋有多高,一概不放。兵部给出的解释也很干脆:“为张氏不朝,汝等故不得遣。”
不肯还朝,那就是仍怀割据之心,朝廷不能彻底掌控凉州,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闹翻脸,双方再打起来,既然如此,怎么可能放这些百战精骑回故乡去,充实潜在敌人的势力呢?你瞧军中少量南兵,也包括不少南方出身的将领,放谁回家探亲了?
于是凉州骑兵纷纷致书乡里,陈述其情,就此引发了西平、武威、西郡和张掖四郡百姓普遍对张茂的不满。氾瑗为此私下里直截了当地对张茂说:“朝廷此举,是逼明公反也——明公其反乎?”
张茂哪里敢反?!
他虽然心存侥幸,奢望可以久牧凉州,终究华朝在侧已成庞然大物,在这个庞然大物露出疲惫衰弱迹象,或者与西蜀、江南杀得难分难解之前,以一州而拮抗整个中原,那不是自寻死路吗?况且凉州偏在西陲,又不跟刘琨似的,还能通过海路跟建康政权勾搭一二,张茂就算想找盟友也找不着啊。
除非去跟拓跋鲜卑联手,但且不说拓跋方败,暂时无力策应,两家从前丝毫也没交情啊,贸然凑将上去,能有多大的成功可能性?
无奈之下,只得携其一族束装起程,终于在这一年的终末,元旦到来前抵达了洛阳城中。
为其来迟,仍从旧官、爵,任张茂为从一品加少傅,封首阳县公(张骏封福禄县公),且不加功臣号。新的凉州刺史,则委之以李容李仲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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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琨是七月份入朝的,张茂是十二月入朝的,在此之前的五月,拓跋头带着贺兰霭头的献礼,风尘仆仆进入了洛阳城。
拓跋内乱之事,裴该已经听说了,但于其中缘由和细节,因为实在太过遥远,更加族属不同,奸细难入,所以还得听拓跋头详细解说。此前拓跋氏不受华封,甚至于还发兵南侵,两家已然从盟友变成了寇仇,则拓跋头既能分裂寇势,裴该自然大加奖掖。
于是就问了:“卿立此大功,想要何等封赏啊?”
拓跋头老实不客气地回答道:“愿为一侯。”
裴该说这事儿简单,即封拓跋头为浚稽侯,且封霭头为贺兰侯——这两个都是草原上的地名,你们自己收赋税去,朝廷就不浪费钱粮啦。
继而拓跋头请封尚在长安的翳槐为代王、鲜卑大单于,送归漠北,裴该却不肯答应了——这多好的人质在手里啊,岂可轻纵?再者说了,即便要放回去,也得先把他培养成沙漠汗那样鲜卑皮中国心才成吧。
对于如何处置拓跋之事,政事堂多次开会商讨,多数人都认为应当重赏和扶持二头(拓跋头和贺兰霭头),以与盛乐政权相对抗,以便国家将来收复雁门郡。对此,裴该笑笑说:“我志在河套,岂止雁门啊?”
虽然暂时还无力北上,但裴该对于拓跋鲜卑已经不再重视了。因为目前拓跋氏正处在最衰弱的状态,甚至于超过了历史同期。在原本历史上,自祁氏杀郁律后,拓跋便即一蹶不振,旋被石虎杀得大败。直到二十年后,什翼犍继位,方才略有振作,但接着就被苻坚发二十万大军多路进剿,几乎族灭。
也就是说,只要稳固了中原政权,则灭拓跋不为难也。
倘若如今中原仍旧四分五裂,而拓跋则处于拓跋焘时代,估计裴该绝不敢轻忽。
相比之下,慕容部倒貌似比原本历史上的同期要雄强一些,不可不谨慎对待。
商议过程中,祁氏也终于派人到洛阳来了,表示此前的敌对完全是个误会……希望再奉华朔,受代王之封。于是华朝便封贺傉为代王、单于,同时封翳槐为高王(为贺兰部地近高阙)、单于,但仍养在长安——你们两家且自己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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