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
“咔嚓”一声,木桥经受不起如此强大的剑气摧残,忽然断裂开来。
风愚子和十一郎双双坠入洗剑池中。
人虽坠落,但剑气却一直在纵横交错。
在两位绝顶剑客的眼中,仿佛人已不再,只有剑的存在。
日月、山川、河流、瀑布、剑池、浮萍……世上一切事物都不能阻止绚丽剑光的盛开,他们的精神已融入冰冷的剑中,他们的生命已跟随永恒的剑光绽放。
那一瞬间的光辉闪烁,却足够永恒。
本是平静的池水,忽然涌起了汹涌的浪涛,仿佛池中游动着两条上古洪荒时代的猛龙,正在作生死相搏。
两人在水底一战,受到了水流的压力,动作就慢了许多,白云飞也终于能看清楚不少。。
风愚子的断剑剑走偏锋、剑招怪异、一停一发、一快一慢,令人难以琢磨、难以想象;但十一郎的剑却像水蛇一样,时而坚固、时而柔韧、弯弯曲曲、虚虚实实、飘忽不定但却无处不在。
看上去更像是无数水蛇缠上了一片片的浮萍。
白云飞这才有些惊悟,十一郎剑法钻研之深、剑道修为之博,实是常人不可比拟的。
池水忽然壁立而起,阳光下就宛如一道碧绿的水晶墙,灿烂生光,不可方物。
很快,这水晶墙忽又消失,水面上接着泛起了一连串的涟漪和旋涡,旋涡越旋越大,越旋越快,劲力激起的水雾也在山涧旋转,形成一片片轻烟水云,好象地底下的神魔在向天空释放妖术,万物都为之震撼,这景象壮丽奇幻,而且带着一种不可形容的妖气,令人见了不但目眩神夺,而且毛骨悚然。。
终于,随着水底一声剧烈的闷响声扬起,剑池“轰隆”一声掀起了一股高达十余丈的浪花。
烟波浩渺,浪花散尽。
十一郎和风愚子不知何时已站在对面山涧的一块岩石上,两人面对面站着再也不动了。
“咔嚓”一声,十一郎剑已入鞘。
风愚子的断剑还拿在手中,一脸惊骇的表情看着十一郎:“不是,不是人,你不是个人。”
十一郎却带着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那神情像是在惋惜,但更像是落寞,他喃喃道:“心诚之人忠于剑,那是因为心境到了一种极至,是以剑法也可发挥极至,故而有形之剑亦能化为无形。。”
风愚子在听着。
白云飞和纳兰真也在听着。
这些话是十一郎剑法中的精粹。
十一郎接着道:“心邪、心正、心悲、心苦、心欢都是心境中的极至,剑法的修行亦是性情的陶冶,你一心想复兴魔教,灭绝东胜,野心勃勃而又意志坚定,算无遗策而又阴险狠毒,是以心邪到了极至,故而剑法也能大成。”
说完这番话,十一郎做了一件任何人也想不到的事情出来,他躬身向风愚子微微一揖。
风愚子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表情,像是感激、像是尊敬、像是激动,那是一种永远不会为其他人所了解的表情。
他似乎也懂了,纵然有一天他能复兴魔教,君临天下,他永远躲不过一件事,那就是寂寞,没有知己朋友的寂寞。。
寂寞之无形,远比利剑取人性命更加可怕。
十一郎忽又道:“你剑法虽至邪,却不通诚、正、悲、欢、苦、乐,故而一旦遇上其他极至之剑,永无牵制之法,我能胜你,就在于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白云飞和纳兰真这才知道这一战,十一郎才是真正的胜者。
风愚子自己铸的白日飞云剑最终杀了他自己。
“多,多谢相告。”风愚子好象已力竭,他惶恐道,“我,我终,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杀死你的情人了,你不是人,不是,绝对不是。”
十一郎没有再说话,只是表情很萧索很寂寞,他悠悠的注视着天空的一朵白云,神情像是在回忆那段快乐的时光,回忆与苏长灵在一起时的一点一滴。。
那是剑神成长的代价。
许久,风愚子才纵声大笑起来:“你,你这种人,活在世上,永远没人知道,你,你是多么的寂寞……”
大笑声忽然断绝变为惨笑,风愚子全身抽搐着,额头、肩膀、胸口、手腕、大腿、脚踝,全身上下起码不下十多处突然飙出鲜血来。
十一郎的快剑挑断了他全身经脉。
血流尽,风愚子人也站立不住,连人带剑一下子跌下山涧,跌入剑池,尸体迅速被汹涌的水流卷走。
天下闻名的海南洗剑池,从此又埋葬了一个剑客的名剑和尸骨。
十一郎怔怔的注视着激荡的浪花,随手一扔,白日飞云剑也坠落池中。。
“你怎么把剑也……”白云飞惊讶道。
十一郎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也是一个寂寞的人。”说完,他纵身一跃,人就消失不见。
他来的时候突然,走的时候更突然。
就像天上的白云,山涧的清风,谁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更不懂他的内心。
“十一郎大哥,十一郎大哥……”纳兰真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回答她的是她自己的回音。
“别喊了,他走了。”白云飞叹息着道。
纳兰真不解的看着白云飞:“十一郎大哥就这么走了?”
白云飞的目光带着忧郁,但更像是同情:“这里已经没有了值得他出手的对手,所以他走了。。”
纳兰真睁着一双大眼睛,她不懂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