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p>
下首坐着一个紫袍大臣，如墨山羊胡子，眉心一道清晰皱痕，面容较为刻板。</p>
正是刚上任的凤阁宰相魏元忠。</p>
武则天端详着他，淡淡开口：</p>
“魏卿，既入政事堂，便要担宰相之责，七天内筹集好粮草，不能耽误出征。”</p>
“遵命。”魏元忠轻轻颔首。</p>
武则天顿了一下，问道：</p>
“你曾平定徐敬业叛乱，对于虺义珣谋反，你有什么军事见解，大可畅所欲言。”</p>
“这……”魏元忠犹豫了一下，措辞道：</p>
“陛下，苏大帅用兵如神，既然是他挂帅，老臣哪敢班门弄斧。”</p>
武则天蹙起凤眉，神色略有不喜。</p>
经历宦海沉浮，魏元忠明显锐气尽失，太过谨小慎微，他有能力制衡李昭德和张柬之么？</p>
武则天兴致寥寥，挥手道：“行了，你先退下吧。”</p>
魏元忠作揖施礼，趋行出殿。</p>
在殿外玉阶，迎面刚好撞上一个神清俊雅的男子。</p>
男子看了他一眼，拱手道：“见过魏相公。”</p>
魏元忠显然没料到苏宸会主动打招呼，愣了片刻，忙回礼道：</p>
“苏侯不必多礼。”</p>
说完露出个温和的笑容，便擦肩而走。</p>
苏宸盯了他背影几秒钟，眯了眯眸子。</p>
入殿，武则天吩咐宫婢端来一杯莲子银耳羹，随口问道：“玉城，路上可遇见魏元忠？你觉得此人如何？”</p>
苏宸摇头，“看不透。”</p>
“哦？”武则天有些讶异，笑着调侃道：“你心机颇重，连你都看不透一个人，那只有两种可能。”</p>
“要么真的平庸，要么就是藏的太深。”</p>
苏宸颇为无语，你武曌大帝是神仙，看一眼就能看透一个人？</p>
“嗯。”他敷衍一声，自顾自喝着羹汤。</p>
武则天敛去脸上的笑容，严肃道：</p>
“五天后出征，势必将反贼清剿干净！”</p>
苏宸接过宫婢的手绢，擦了擦嘴，轻描淡写的说：“我会将虺义珣五马分尸。”</p>
“善！”武则天眉眼含笑。</p>
她就欣赏苏宸这幅模样，用平淡语气说出霸气十足的话。</p>
苏宸情绪没有波澜，其实当武则天让他出征时，就已经不能拒绝了。</p>
如果忤逆的话跟武则天关系闹僵，得不偿失。</p>
更何况一篇檄文传遍天下，将他描绘成炼狱走出的恶鬼，严重侵犯了他的名誉权！</p>
李义珣虽然是一只弱小的蚂蚱，但蚂蚱蹦跶起来也挺讨人烦的，必须亲自摁死它。</p>
武则天踱步到殿前，语调清冷自信：“玉城，朕等着你凯旋归来。”</p>
“陛下。”苏宸看着她，皱眉道：“臣近日心神紧绷，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p>
武则天呵呵一笑，走到他跟前，手指头快戳到他脑门：“还要找拒绝出征的理由？突厥侵占河北你都镇定自若，现在怎么可能会心神紧绷。”</p>
“依朕看，天塌下来，你都不慌不忙。”</p>
苏宸略默，无言以对。</p>
如果不是李隆基身边的间谍传来消息，自己恐怕也找不出不安的理由。</p>
其实他很想问，关于羽林军频繁更换底层士卒的事。</p>
但绝对不能问出口。</p>
其一，禁军是皇帝的逆鳞，外臣不得插手，就算关系再亲近，皇帝也不会容忍。</p>
其二，除了羽林军高层，这事就武则天和上官婉儿知道，问的话就露出破绽了。</p>
谁透露的？</p>
一方是宫廷守备禁军、一方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女官，无论谁都是大麻烦。</p>
“尽快去洛水军营点齐八万兵马。”武则天低喝道。</p>
“是。”苏宸点头。</p>
君臣二人又聊了许久，眼见临近午时，便一起用膳。</p>
走出御膳房，汉白石柱下，一个内侍正在地上喂养几只鸽子。</p>
苏宸看了一眼，不凑巧，正是前几天被自己砸过的内侍。</p>
他收回目光，刚想离去，却骤然止步。</p>
“你叫什么名字？”</p>
内侍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身子一僵，回头谄笑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