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郡,寿春。
寿春乃九江重镇之一,它面朝芍陂背靠肥水,四周俨然是个天然的护城河,但前提是有足够能力控制水路。
如果问寿春当地乡民最敬仰哪位古人,那么他一定会说是楚国相孙叔敖。春秋时孙叔敖修的芍陂能灌溉良田万多顷,使淮水之地变成不亚于关中和蜀中的粮仓。历经战国秦汉,直到这时它还发挥着十分重要的防洪灌溉作用。
芍陂与郑国渠、都江堰有些不同,它可算是个半人工的大湖,勾连了淮水、肥水等几条水系,在平时也发挥了沟通水运的作用。
南方的雨季往往能持续十多天之久,暴雨已经减缓成连绵细雨,但天色依旧昏暗。一支船队正冒雨从肥水上游行驶至寿春城外,这支船队绣“袁”字的旌旗被雨水打湿,耷拉地垂落,但寿春城上的守兵还是远远就发现了他们。
“快去禀报雷将军,说承德、合肥那边的船队来了!”守城的一个都伯对部下兵卒吩咐道。
“唉!下那么大雨还来来回回,他们不嫌烦,咱们还被折腾。”旁边的什长抱怨道。
那个都伯收束了下斗笠,“听说历阳和庐江的战事吃紧,可能是回来取羽箭粮草的吧。”
那个什长露出庆幸的表情,“还好咱们没有被调到历阳和庐江去,否则那么大雨天还要跟江东人拼杀,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啊!”
“前线吃败仗,咱们这也就不安稳,你还是让老天保佑他们打胜吧!”那个都伯摇头道。
“至少这里离江东兵很远啊,安稳得紧。”什长说道。
“集队,集队!”城门后的一个将领喊道。
一阵铜锣声后,城墙上和城门后屯兵营里的兵卒很不情愿地列队戒备。这么个雨天一下就会被淋透,风一吹又会浑身不舒服,要是不幸运还有可能染上风寒。
雷薄也是心中不快,任谁也不愿意这种时候淋雨,“让他们把文书吊上来!”
城外有上百艘舟船,陆续有近千的兵卒登了岸,并来到寿春城下列队。前头两个将领将文书和军符放进篮子里。城墙上的守兵很快就拿到了文书军符。
雷薄来到城墙上,他先看了看城下的兵卒,还有不远处肥水的舟船。旌旗戎装都是自己一方的。而且还是从肥水上游来,应当是袁术催粮和军械地。观察完后,雷薄再翻看文书和军符,他点点头让兵卒打开城门。
“咯吱吱!”经雨水浸泡后变得更加沉重的的城门,被十分艰难地打开。
城外的兵卒很快开进城门,雷薄也带着亲兵下去。
“等等,我怎么没有见过你,运粮的不是张仁吗?”雷薄向一个军司马打扮的人问道。
那个军司马拱手答道:“在下是从舒县调来的。将军说地那人可能调去作战了。”
“不对啊,怎么会让舒县的守兵来运粮?”雷薄迟疑道。
那个军司马见雷薄神态不对,他双脚踱步上前,同时腰间环首刀出鞘。
“锵!”雷薄也是反映够快,他侧身闪过刀锋,但肩上铠甲被砍掉,鲜血和着雨水渗出来。
“唰唰唰!”雷薄的亲卫齐齐拔出环首刀,同样假扮成袁术军地孙家军也提起了兵器。
“敌袭啊!”愣了会才有守兵喊道。
“咣当当!”铜锣被密集地敲响,守兵也纷纷抄起兵器。
假扮成军司马的吕蒙再次挥刀向前。两个劈砍杀死挡在前面的守兵,雷薄一退再退地躲避吕蒙的追杀。
进了城的江东军拼死地攻击守军,他们牢牢控制住了城门。
伴随一阵阵密集的脚步声,城外又有一波千多人的江东军跑到城下,他们举盾冒着箭矢涌进城。
样貌俊朗身手矫健的孙策骑持枪在战马上。他身旁跟着周泰、蒋钦两个亲随。三人如猛虎出笼般击刺砍杀守兵。
孙策纵马一个疾驰就追上雷薄,长枪抖动如大蟒般扑向他地要害。
雷薄一个滚地试图避开枪刃。但孙策操纵着战马如影随形地跟上,再个突刺过后雷薄被精准地刺中咽喉。
“嘿呵!”江东军一片欢呼。而守兵却是个个胆寒,主将被杀城门被破,他们哪还有抵抗的心情。
“冲进去,活抓刘勋!”孙策喊道。
“活抓刘勋!”“抓活的!”江东兵又是一阵呼喊,使得寿春城的兵民都是惊惧非常。
丁奉、徐盛、贺齐、吕蒙、徐逸、祖郎六员猛将各自率部包抄屯兵营,还有袁术的府宅。阴雨连绵,城中守军不知道来了多少敌兵,不等江东军杀到就纷纷慌乱开来,任凭刘勋、陈兰怎么叫唤也无济于事。江东军深入敌军腹地,这是一场有来无回的死战,所以人人奋战将差不多四倍之敌击溃。
守兵本就士气不高,被击溃一部后,很多籍贯是本地的兵卒弃械投降。
城墙上,孙策带着亲卫眺望城中的战况。
“少将军,你看!”蒋钦指着逃出城外的十几骑。
孙策伸手接过了弓箭,周泰、蒋钦和那些亲卫也纷纷取出弓箭。
“嗖!嗖!”一阵羽箭射过,只剩下五六骑向南逃去。
过了会,周瑜、鲁肃等人也聚到城墙上,跟孙策汇报战况。
“这一次打得真是漂亮,好久没有那么痛快了!”吕蒙大笑道。
“还不是周郎布置得天衣无缝,若非如此我等也不会如此顺利攻下寿春。”鲁肃说道。
周瑜笑了笑,“天时、地利、人和,我军占据了天时地利,而能截获袁术地船队,那就是机运了,证明上苍也在协助我军取胜。”
“公瑾你不要谦逊。行军跟诈城都是你安排的。攻下寿春,你当具首功。”孙策说道。
“少将军,让刘勋、陈兰跑了,你方才射中的是袁术的儿子女婿。”丁奉跑上城墙说道。
“当年袁术说过,使术有子如孙郎,死复何恨!”孙策戏谑地笑道:“难怪袁术会如此说,真是有什么样的老子。 就有什么样地儿子。”
“当年袁术说这话不过为了笼络少将军,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日,少将军亲率兵马攻占他地老巢。”周泰说道。他跟随孙策很久,当年地事他差不多都知道,包括孙坚伤重时,孙策用传国玉玺借兵借粮。
“搜查袁术府宅可有什么发现?”孙策问道。
周瑜知道他指地是什么,摇头道:“只有一些女眷被丢下,府宅上下都搜遍了,未曾发现什么东西。”
孙策眉头一皱,他曾经立誓。要夺回当年送出去的传国玉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没有成就霸业之前。那东西未必能用,当年伯符你做地很对。”周瑜劝说道。
孙策望向肥水,眼中透露出风发的意气。
合肥是江北重镇,它接临施水和巢湖,是扼守江水的一条防线,也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同时,合肥、历阳、广陵三地是北出淮水的咽喉,只要控制这三个地方。江南江东地势力,就不能北上土地肥沃的淮水地区。
许攸掀开了马车的车帘,他看着外面已经停雨地昏灰天色,还有一队队的兵卒、一户户拖家带口的百姓。
刘备广施仁义,所以百姓都愿意跟他逃难。但袁术像当年的董卓一样。在治地横加暴敛。百姓愿意随他背离故土迁徙北上。那自然是明晃晃的刀枪胁迫了。一经对比郭图才发现,原来在袁尚治下的河北等地。算是战乱年代的一块乐土。
“典满,就要到合肥了吧?”郭图问道。
骑在战马上护卫马车的典满转过头。“我这已经看到城墙了。”
典满跟几个暗卫被派来协助郭图,他地任务就是护卫郭图的安全。典满可是袁尚的近卫,能得到袁尚如此重视,也让郭图小小地感激一把。
很快,郭图被带进了合肥城,相比之下那些百姓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被安置在城外宿营。
城中府衙,袁术在几名婢女仆役的侍候下更换了衣服,他在厅堂召见了几个文武,包括郭图。
“大伙赶路都辛苦了,来尝尝这蜜水吧,刚叫人找来的,新鲜着。”说完袁术就端起酒爵,很享受地喝了一口。
拿起盛满蜜水的酒爵,郭图心中愕然,他想不到袁术竟然好这一口。
“报,寿春急报!”传令官带着浑身雨水跑进了厅堂。
袁术一皱眉,呵斥道:“有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的,难不成贼兵追上来了!”
“贼兵没有追上来,只是……”传令官犹豫了会,艰难地说道:“寿春沦陷!”
“咣当!”袁术手中的酒爵掉到了地上,包括几个文武在内,在场的人都呆愣了好一阵。
“据逃出来地斥候说,孙策亲率兵马沿水路到寿春,再诓骗雷薄开了城门。”传令官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袁胤大人带伤逃到合肥,而黄猗与公子,却,却不幸罹难。”
众人都不敢做声,过了好一会袁术才难以置信道:“寿春不会被攻破的,孙策才多少人,纪灵不是还在历阳吗?他怎么放过孙策进到寿春!”
众人答不上话,但孙策这一手奇袭确实漂亮,正合兵法上说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郭图叹息自己任务失败,同时也怜悯地看了袁术一眼。丢了寿春这个囤积物资的老巢,袁术可谓一点翻本的机会都没有。以袁术军现在地士气看,又一位曾经驰骋纵横地豪强要走向末路了。
江东猛虎,孙家父子果然厉害啊!郭图收起先前的轻视之心,他知道如果将来冀州要一统天下,那么孙家将会是最后地一个劲敌。同时郭图也在盘算着有什么补救,毕竟虽然许攸任务失败。但冀州军还是夺下了河东这个粮仓,他要是空手而归,那么在冀州高层就很难再有抬头的机会。
汉建安三年七月,孙家军趁着雨季以水军舟船深入袁术军腹地,一举袭取皖县、寿春两地,进而切断袁术军后路,对屯驻合肥地袁术军展开三面合围态势。
是役。袁术军兵卒多有逃散,承受丧子之痛的袁术,纠集纪灵等残部。胁迫庐江、九江屯驻地百姓富户约五万多,从广陵北上青州投奔侄子袁尚。
经此一战,孙家军收拢兵马陆续占据了庐江、九江大部。历经多年苦战,孙家父子由弱变强,终于占据了扬州六郡,有了抗衡荆州的实力,同时也真正崛起于江水淮水地区。
徐州,下邳。
一支支舟船通过泗水将袁术军兵民运至下邳。再通过沂水抵达琅琊,之后从陆路通过有齐南天险之称的大岘山,就可以抵达青州。
刘备带着张飞、简雍来到渡口,看着拖家带口,像被押解的百姓,刘备忍不住叹气。
“兄长为何叹气,是不是瞧袁术那厮忒不仁义?”张飞问道。
刘备摇摇头,“只是感叹乡民百姓们过得苦罢了。就像我们徐州,虽然想广施仁义。善待百姓,但跟随我的那些百姓还不是一样受苦么?”
“主公跟袁术他们不同,你是知道乡民的苦,所以善待他们。而袁术他们除了骄奢享乐外,哪管百姓地死活。”简雍答道。
“两位且住口。他们来了!”刘备喝止道。
远处舟船上下来了几人。其中就有袁术、杨弘、阎象、郭图,刘备赶紧带着张飞简雍迎上去。
“袁将军、公则先生。两位先生。”刘备恭敬地行迎客礼。
“劳烦玄德公出来相迎了,不过我等只是借道而已。你应当在彭城防备曹操才是。”郭图说道。
“曹操听闻关中被大将军和马家攻占后,立即退回了沛国,我看他要忙着收拾残局了。”刘备说道。
袁术有气无力地搭着话,刘备知道他的事,又劝慰了一番,“各位,备在城中摆下酒宴,专门给诸位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