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是谁放的火已经不得而知,也许是惊慌失措的卫国宫女撞翻了一个烛台,也许是觉得泄愤还不够痛快的国人扔了一根松木火把,再或许,是藏于一片乱象中,一个蓄谋已久的纵火者……
事后活下来的人只知道,火势是从卫宫内部蔓延开的,那些刚修建没几年的亭台楼阁,用的是上好的木质材料,上面染了黑色或红色的漆,这些都是易燃的东西,火苗在上面一沾,便“呼”地一下抖动起来。半晌之间,一个阁楼便被火焰点亮,红的火,黄的火,橙的火,在屋梁和帷幕上争奇斗妍。
它们慢慢蔓延,给被攻破后的卫宫更添一份混乱,火焰所到之处,将触及的一切东西烧成灰烬。但没有人救火,卫宫之中,卫侯的亲信还在负隅顽抗,诸卿的家兵一边与他们战斗,一边忙着寻找卫侯。国人们见了眼前的礼器帛币,奇珍异宝,纷纷停住了脚,争相抢夺,在他们心里,这些东西都是国君过去几年里搜刮的民脂民膏啊,本来就属于自己!其中不乏有人追赶尖叫的宫女,杀死怯懦的寺人。
折腾到后半夜,零星的战斗才平息下去,直到这时候,诸卿才能腾出手来,去搜救被囚禁的公子公孙们,在他们看来,那可是未来国君的候选者。
然而等他们走到卫宫监牢一看,便全部傻了眼,刚好吹起了晚风,火势越发旺盛,这里已经烧成一片白地,地面的石块被烤得滚烫,屋梁上窜着火苗,深不见底的地牢向外喷射着骇人的热量。
至于在里面的人,绝无生机!
卫灵公在私生活上是位多产的国君,一共生了十多个儿女,其中儿子六人,加上孙子就更多了。
然而这些昨日不可一世的公子贵胄,今晚竟糊里糊涂地被烧死在卫宫监牢里。火舌之下,锦衣裘服一点不比粗麻葛布容易幸存,一直到次日,他们在火舌灼烧下扭曲得千奇百怪的焦黑尸体才一个个被运出来,惨不忍睹……
“这下该如何是好?”卿大夫们手足无措,他们支持的公子无一例外都死了。
石圃倒还算镇定:“卫国的公孙还少么?就算灵公一脉断绝,还有襄公之族,献公之族,甚至是定公之族,只要未出五服,都可以作为国君继位!”
“如今的首要事情,是找到昏君!”
但除了冤死的公子公孙们外,诸卿将整个卫宫搜了一圈,却仍然没找到卫侯身影。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叛乱的领袖石圃十分着急,他们红着眼四处搜捕,随后接到了城外己氏首领的消息,说蒯聩已死,他要带着戎兵进城,献上卫侯蒯聩的尸首。
心里一颗大石头总算放下来了,石圃十分高兴:“善,大善!放他进来。”这是石圃承诺过的,戎人帮他伏击蒯聩,他也会回馈他们礼物,让他们在一片乱象的帝丘城内劫掠一番,子女玉帛任其所需。
至于国人、百工、商贾的利益?在石圃眼中,这些人已经是被利用完的棋子,可以摒弃到一旁了,动乱后的卫国,自然还是诸卿把持朝局,就像过去几百年间一样,难不成国人还想学南边的曹国,来一出百工商贾的“共和”不成?
不过这件事还没完,还有人没找到。
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们和卫侯蒯聩间已经是不死不休,只有弑君,再扶持一位血缘较远的公孙为君,才能把这次叛乱变成合理的行为。
所以连带着,十岁的太子也不能放过!
找了一圈后,还是找到了蛛丝马迹。
卫侯的长姊伯姬被子路带人救出,吕姜、太子也被他一起带回离宫室不远的孔氏府邸去了!
“孔圉这是想做在国人暴动里救下周宣王的召穆公么?”石圃冷笑不已,这个老政敌这么做,正好给了他理由。
国人已经失去控制,石圃也不管他们,他集合石氏、孙氏、北宫氏、公叔氏、太叔氏各家族兵,共计三四千人,一群人连火都顾不上扑了,浩浩荡荡地朝孔氏府邸开去!
在他们背后,高耸的卫宫台阁,已经被烧得枯朽不堪,即将坍塌……
……
“父亲!卫君太子在宅邸中,诸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孔宅内,孔俚正在苦苦哀求父亲孔圉,希望不要把那颗烫手的山芋留在家里。
“帝丘已经一片乱象,除了此处,夫人和太子还能去哪?”孔圉也很无奈,派临危受命的家司马子路去救自己的夫人伯姬,谁料伯姬不光要自己脱险,还把君夫人和太子带了回来。孔圉是个老好人,心软,被吕姜抱着孩子下拜一顿哭诉,看着孤儿寡母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实在可怜,就答应了要庇护她们。
现在代价来了,在卫宫大火映照下,数不清的诸卿家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的府邸围得水泄不通。石圃让人传话,让孔氏立刻将太子交出去,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伤害他。
“石圃此人心狠手辣,堪比他的先祖石腊,太子一旦出去,肯定会被立刻杀害。何况我听说灵公一脉的公子公孙均死于宫中,国君也死于城外,太子是他唯一的血脉,两位国君虽然昏聩,但太子何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