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婴是皇亲国戚,到了军营里却不认牌子,不管什么出身,不管什么能力,军营里认得是资历和军功。
皇亲贵族在军中打杂,看门的多如牛毛,到长安城十二城门转一圈,随便拉出个卫士问一声,或许就是王族子弟。
窦婴除了背景,最缺的就是资历和军功。
他和周亚夫,郦寄,栾布都不能,周亚夫做过郡守,待过军营,他主管过的细柳军营至今仍被称为军中典范。郦寄更是老资格,年轻时就立了大功。栾布就更不用说了,从战争年代走过来,一生经历无数次战斗,耄老之年仍然能带兵打仗。
可窦婴在此之前,连个小官都做不稳当,要不是窦太后的面子,依他的性格早就被人撵出了京城。
窦婴虽说忠厚,但他并不愚蠢,他冥思苦想想到了可以笼络军中将士们之心的办法,他正式上任后,并不是马上带兵出征,而是先在长安设立大将军的军辕,军辕的走廊上陈放着窦婴的私人财产,在召集将士及其他军务上需要用钱,窦婴则从走廊上取。
窦婴的私饱公囊的行为为他聚集了不少将士的忠心,很多将士都成为窦婴的忠实下属。
长安城内在大将军的动员之下,猛然间喧闹起来,南军,北军都加强了警戒。四处的喧闹声惊动了正在谪居养伤的袁盎。袁盎路过窦婴军辕的时候,远远瞥见意气风发的窦婴,他意识到,翻盘的机会来了。
袁盎命大,要是七国反叛稍有推迟,他准会被晁错弄死。他早就听说晁错因为一言之失正被刘启冷落,而一直跟他对着干的窦婴,出任大将军,更说明了传言绝非空穴来风。
袁盎十分清楚,只要晁错还在朝中,还掌握实权,他缓过神的那一天,便是自己的末日。在权力的世界里,有着很重要的潜规则,为了避免自己被干掉只能先干掉别人。主意已定,袁盎趁夜拜会了窦婴。
“不知病根,大将军如何治病?”袁盎劈头便问,况且儒家向来有以暗语来表达内心意思的习惯,袁盎也算是投其所好。袁盎的意思是,你都不知道吴王为什么反,怎么平叛?
窦婴忠厚但不愚蠢,马上就听出了弦外之音:“病症已现,下猛药治症为要!”窦婴是说反都反了,管他为什么反,先灭了他们才是当务之急。
袁盎笑笑,“我知病根,大将军可否代为上达天听?”
“哦,先生此话当真?”窦婴自然清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既然袁盎真的知道吴王为什么反,说不定对平叛大有裨益,所以立马来了兴趣。
“将军引见便是!”袁盎依旧微笑。
窦婴连声称好。
窦婴命人准备好车马,与袁盎同乘一驾直往未央宫飞驰而去。
到得未央宫北门,窦婴先行入殿禀报,得到允许之后袁盎随之而入。
袁盎见到刘启的时候,发现晁错也在殿中,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狠狠地互相瞪了一眼,然而在刘启面前,又不便发作。
刘启急忙问道:“吴楚反叛,公有何看法?”
袁盎淡然说道:“不足虑!”
晁错一听,眼睛顿时一亮,现在朝廷的悲观氛围很浓,晁错的境地一度尴尬,想不到政敌袁盎反倒帮了自己一大忙。晁错也饶有兴致地听下去。
“哦?吴王开山铸钱,煮海制盐,引诱天下豪杰,召集亡命之徒,举旗造反,是他没有考虑周全,怎会造反?怎会不足虑?吴王岂是无能之辈!”
“陛下所说,吴王铸钱煮盐,确实不假。可引诱天下豪杰却不尽然,吴王真得到豪杰之士辅弼,必然劝其不反。由此观之,吴王召集的多是无赖子弟,不法之徒!”
晁错大喜,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种谏言,于是也顾不得多年交恶,高声道:“袁盎之言的确很对!”
袁盎轻蔑地扫了一眼晁错,心想:“奸猾小人,呆会儿就让你笑不出来了!”
刘启不想跟袁盎饶舌子,说得再好听还不如拿点实际的策略出来,于是问道:“有何计策?”
袁盎早已料到刘启会按捺不住,躬身肃然道:“请陛下屏退左右!”
话音刚落,窦婴和侍从便识趣地悄然退出,唯有晁错依然肃立在旁,他认为自己是皇上的老师,当朝御史大夫,没有什么不能听。
袁盎见晁错没有打算走的意思,便毫不客气地说道:“此计除了陛下,臣子也听不得!”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了,晁错的脸色立刻胀得通红,气得浑身发抖。刘启也管不了许多,只要谁能提出早日平定判乱的策略和计划,谁的面子他都可以不给。
刘启向晁错摆摆手,示意他退下。晁错无奈,只能悻悻然退出大殿,去了东厢生闷气。
见晁错退了出去,袁盎马上向刘启说了番话,正是这番话将晁错最终至于死地。
“吴楚串通反书上写着,他们是高皇帝分封的诸侯,如今被贼臣晁错削地夺权,因此反叛,扬言联兵打入长安共杀晁错,恢复封地,方能罢兵。臣以为为今之计,只有斩晁错谢诸侯,遣使者赦免诸侯罪名,才能平息判乱!”
刘启听完袁盎的谏言,半晌沉默。
袁盎之言并非不无道理,七国联兵造反打得旗号,便是“诛晁错、清君侧”,不管诸侯们目的何在,晁错活着,他们便可以冠冕堂皇的继续判乱,如果晁错死了呢?至少可以让天下人看到他们的真实目的!可是要杀晁错,谈何容易?刘启啊刘启,你怎么下得了手?他可是朕十几年的老师啊!虽说晁大夫为人处事略有不周,但他的忠君为国,勇于任事还是很令人赞赏的。
刘启的心中,恍然间出现两种声音,杀与不杀,在不断地争执,不断地撞击着刘启的内心深处。他站起身来,来回踱步。
袁盎从刘启的步子中看到了他心中的挣扎,为了促使刘启下定决心,便高声道:“陛下,国为大,情为小!”
刘启猛然转身,一道凌厉的寒光从他的眼睛直射袁盎,袁盎吓得后退两步。刘启长舒一口气,背对着袁盎摆摆说道:“真是如此吗?果真如此,朕不会因为爱惜一个人而至国家于不顾!”
袁盎马上下拜。刘启这句话的分量,足以让任何权臣死无葬身之地。
袁盎被任命为太常,一面秘密查处御史大夫晁错罪证的任务,一面准备行装出使吴国游说。毕竟晁错是当朝重臣,处置不能无凭无据,以后惹人非议。
像晁错这种只知道做事,不知道做人的权臣,得罪的人多如牛毛,要收集他的罪证,那是轻而易举,随便从朝中拉一个人出来,便可以给晁错的罪行做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