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一连下了数日。
却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而越是向北,寒风便越发凛冽。
夹杂着冰屑打在身上,尖锐呼啸犹如刀割。
一队武者前后照应,左右散开,列出搜索前进的战斗队形,行进在茫茫雪原之中。
他们统一穿着白色皮袍,手中握着各式兵刃,在冰雪映衬下折射出森寒光芒。
每个人都面无表情,表情犹如北风一样冰冷,还隐隐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之情。
“今冬的雪,有些不太正常。”
为首的高大老者在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停下来休息一刻钟时间,注意安排人手注意观察,一有情况当即示警。”
一旁的中年男子当即布置下去。
然后附和着道,“明烈将说的是,按照往常的年岁,这时候本该春回大地,草长莺飞,就算寒冬去得晚一些,也不应该像现在这般风雪依旧,完全没有任何变暖的迹象。”
老者叹了口气,“在我还小的时候,听族中长老讲述前事,便提到过和现在一样的情况。”
“哦?”
中年男子明显来了兴趣,“烈将大人可是知道,那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情?”
“族老知道的就两次,他亲身经历过一次,另外那次也是像我一样听来。”
老者闭上眼睛,陷入回忆,“两百多年前,南周北荒都处在乱世杀局,当时好像就有接连数个冬天恋栈不去,不知道多少荒民和牛羊一起被冻死。
哦,那时候还南边还不叫大周,当时玄武国师威势正盛,带着教门其他各宗高手,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武人鲜血,怕是连江河之水都无法将之洗净。”
“第二次便是百年以前,大周武帝横空出世之时,同样也遭遇到了天象大变,四季颠乱的古怪之事。”
中年男子默默听着,忽然感觉身上莫名有些发寒,“据说武帝之尸自南周九圣山内复起,明烈将可知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希望它是假的,但从种种迹象来看,虽然王主一直没有说过,但这件事它很有可能就是真的。”
老者紧了紧防风御寒的裘皮大氅,面上露出些许疲惫表情。
“其实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还有些遥远,所以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还是如何完成此次出来的任务,把忧茫族随金帐北迁时忽然消失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他慢慢说着,解下腰侧的酒袋抿了一口。
一道冰线顺喉而下,入到腹中却又化作暖流,迅速传遍四肢百骸,让整个人都变得舒服起来。
老者还想喝第二口。
刚刚将袋口送到嘴边,却忽然停住不动。
“那里,是什么东西?”
他眉头紧皱,眼睛同时眯起,“万泗少主,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从附近经过的时候,那里有没有一片树林?”
“树林?”
“我上次好像没有看到树林。”
中年男子一直都在低头对付着冻硬的肉干,和补血益气的丹丸混着送入口中。
因此他连头都没抬,没什么犹豫就做出回应。
“如果是靠南一些的荒原倒是还有可能,但这里已经靠近极北冰原,再向前行一段距离便是玄冰海,几乎很少见到有成林的树木在这里生长。”
一边说着,他咽下嘴里食物,起身向一侧眺望。
“这……”
“那里以前有这些树木吗,我为什么没有一点儿印象?”
中年男子面色陡然变得沉凝,死死盯住远处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我也没有印象,所以它就是反常。”
明烈将沉默片刻,“让他们把装具兵刃都收拾利索,该检查的地方全部检查一遍,如果等下需要战斗或者撤离,一个小小的搭扣就有可能会要了人的性命。”
万泗面色凝重,缓缓点头,“烈将大人还有什么其他命令交代下来?”
“其他的也就没什么嘱咐的了。”
老者再看一眼远处那片树林,忽然间就有种莫名的冷意。
他压下这种感觉,勐灌一口烈酒,“让他们都记住,发现敌人能打就打,打不了就跑,不要轻易丢了自家性命。
他们都是本部族正当年的男人,少了一个都是让人难以接受的巨大损失。”
命令传递下去,北荒武者很快动了起来。
不久后,明烈将微微抬手,所有人全部停下脚步,摆出防御戒备的阵型。
他站在队伍最前面,有些出神地看着不远处郁郁葱葱的绿地,目光比刚才还要更加疑惑沉凝。
而在其身后,一众北荒武者面对这种美景,更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甚至有人将之当做大梵生天神迹显灵,开始在心中虔诚默诵族中祈祷赞美的经文。
外界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内里却是芳草妻妻,绿树茵茵。
风雪没入其中,也很快消融不见。
仿佛内外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甚至还有一只半大的小鹿,从一棵树后探出头来,睁大懵懵懂懂的眼睛,朝着外面顶风冒雪的北荒武者看了过来。
万泗开始下达命令,“还是老规矩,每三人一组,每三组一队,每队之间相隔五丈距离。
相互之间保证能够支援照应,若有异常情况发生,谁最先看到,谁第一时间进行示警。”
“等一下。”
明烈将却是一抬手,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事出反常,先不要急着进去。”
他缓缓呼出一口白雾,“引火的东西,都带足了没有?”
万泗道,“天寒地冻,自然是带足了的。”
明烈将和那只懵懂好奇的小鹿对视,总感觉它似乎是在观察着自己。
沉默片刻,他一咬牙道,“人不进去,先看能不能将这片林子烧掉。”
唰!
数支火把飞入林中,紧接着又被远远泼上助燃的灯油,很快便引起了熊熊大火。
紧接着火借风势,刹那间便扯出一道长长火线。
很快将这片树林笼罩在烟火之中。
明烈将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心中疑惑随着火势的发展渐渐消散。
取而代之的则是有些后悔的感觉。
北荒多为草原,缺少树木。
尤其是此地已然靠近冰海,更是很难见到如此规模的树林。
如果它没有问题,就这样将之焚毁,绝对是令人无比心痛的损失。
忽然,那只小鹿从火场中跑了出来。
一头钻进外面的风雪之中。
它的速度很快,数个呼吸时间便到了近前。
“杀了它,不要让它靠近过来。”
明烈将转身看了一眼,目光没有任何怜惜之情。
嗖!
嗖嗖!
几支羽箭呼啸而至。
擦着野鹿的身体没入雪地。
“不对,这畜生有些奇怪。”
“它在最后一刻仿佛移形换位,连我都才堪堪看清其动作轨迹。”
相比较射箭武者的疑惑,明烈将却是勐地眯起眼睛,眼神变得冰冷沉凝。
就在此时,野鹿眨动眼睛,与他目光交织一处。
明烈将心中倏地一跳,竟然从中看到了嗜血与残忍。
轰!
野鹿忽然跳起,半空中筋肉涌动堆叠,骨刺破体而出,竟然在刹那间体型增长数倍,变成了一头高过丈许的恐怖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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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张开血盆大口,甩动犹如骨鞭的长尾,勐地朝着一众北荒武者砸落下来。
战斗在瞬间爆发。
又于十数个呼吸后结束。
明烈将斩掉那只狰狞可怖的硕大头颅,低头看着胸前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只差一点儿就要被刀锋般的鹿角剖开身体,露出内里的脏器。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看一眼死掉的几个战士,面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向后退出一段距离,明烈将看着远处冲天而起的火光,心中终于稍稍松弛下来。
“记住这个地方,我们现在就返回禀报金帐,必须要派出更强的力量才能……”
话说一半,明烈将忽然闭口不言。
他眯起眼睛,侧耳倾听。
似乎有沙沙的声音,混在风中传递过来。
“这里也不能停留,再向后撤。”
话音未落,明烈将面色陡变,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闪,躲过了毫无征兆的一道黑影。
卡察一声脆响。
大蓬鲜血在风雪之中爆开。
洋洋洒洒落下,就像是在洁白雪地绽放朵朵鲜红梅花。
明烈将勐地转头,睚眦欲裂看向自己刚刚站立的地方。
万泗已经死了。
上半截身体消失不见,鲜血碎糜铺洒一片。
仅剩下双腿还站在那里,仿佛牢牢钉在地下的木桩。
只是一眼,明烈将便感觉如置冰窖,遍体生寒。
若不是刚才心中警兆陡生,下意识的那一闪,现在死无全尸的或许要加他一个。
就算他身为武道宗师,实力层次强过万泗,也不敢保证自己能躲开这种毫无征兆的诡异攻击。
“撤!快撤!”
明烈将骤然一声低喝,催促着其他被吓到的北荒武者。
未知,往往会带来更大的恐惧。
他可以与阳极大宗师生死搏杀,就算是落败身亡,那也知道自己的差距。
但此时此刻,不管是仿佛活过来的树林,还是刚刚神出鬼没的阴影,都给他带来的未知的恐惧。
即便身为金帐烈将,已经开始由虚化实,半只脚踏入阳极的武道宗师,在面对着这种从未见过的攻击时,他也犹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已经失去了从容应对的勇气。
明烈将不知道什么袭击了他们。
也不知道那片树林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他只知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现在最重要不是左思右想,平白浪费掉最为宝贵的时间。
就应该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在危险解除前坚决不能回头。
只有保住性命回到金帐,然后才能调集更强的力量,想办法为万泗等人报仇。
卡察!
卡察卡察!
明烈将穿透风雪疾行。
身后不停传来和刚刚一样的响声。
他没有回头,却又在惊鸿一瞥中看到了黑影的大概模样。
它们不止一条,通体墨绿,也不知道是蛇类,还是会自主活动的粗壮藤蔓。
忽然又是一声惨叫从侧后传来。
大股鲜血飞溅到明烈将的脸上,满是令人作呕的猩甜味道。
又一个部众被阴影席卷攻击。
明烈将童孔勐地收缩,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破土而出,连拉带拖将人朝着后面拽了回去。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看清楚,袭击他们的就是一条墨绿鳞片覆体的巨蟒。
而刚刚他生出不止一条的错觉,则是因为这条巨蟒上半身竟然分叉,长着三只狰狞恐怖的头颅。
雪地上被拖一道鲜红的血痕。
那名北荒武者凄厉惨叫,手中弯刀拼命挥砍。
落在蛇头上面,溅起大蓬火星,却根本无法破开厚重鳞片。
又是卡察一声爆响。
蛇口勐地咬下,将人直接吞食,只剩下少许的肉块,伴着鲜血噼里啪啦掉落地面。
与此同时,四周雪地忽然高高鼓起,冰雪泥沙涌动,明显有异物在地下飞快穿行。
“北荒怎么冒出来这种怪物?”
“看来是逃不掉了。”
“想不到我最后竟然是葬身于蛇口之中。”
明烈将重重吐出一口白气,勐地在一处低矮土坡立定,转身向后看来。
忽然,涌动的雪地平息下来。
仿佛那条三头巨蟒已经退去。
明烈将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他微微眯起眼睛,在越来越昏暗的天色下,看到了正在缓步而来的两道身影。
这是一对中年男女。
从面相上看,大概四十许左右的年纪。
他们的衣着有些奇怪,既不是北荒部族,又不像是南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