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窑青瓷,已然堪称本朝之冠,杨翁的青瓷,那更是仙品。”岐王当即称赞。
“不敢当。”杨崇义这次斗宝会并未拿出圆峤冰绡,听他言道:“此瓶名为‘不凋’,乃是四明山赤水先生所制,是为印证‘宝瓶藏甘露、生机永不凋’的道法境界。”
“四明山?我记得叶仙师早年便在那里结庐修真。”岐王闻言记起。
“正是。”杨崇义点头道:“这不凋宝瓶正如其名,若是将花卉枝叶插入内中,可保不凋不败、生机长存。”
“哦?”岐王抬手摆弄一下,发现瓶中所插牡丹,并非纸扎染色,而是真切无疑的花朵,凑近轻嗅,能闻到一股微甜幽香。
“好个不凋宝瓶。”岐王难得露出满意神色,这东西放在过往几次斗宝会,夺魁优胜不在话下。
“来来来,冬日难得能一观牡丹国色,诸位都来看看。”岐王意兴高涨,示意杨崇义捧着花瓶去给那些文人雅士观赏品鉴,众皆惊叹不已。
随后便轮到王元宝,他亲自手捧漆盘走来,盘中是一个琉璃酒盏,岐王兴致不减,笑问道:“王翁今年又寻得什么宝物了?”
“此乃舞仙盏。”王元宝将宝物端至案上,问道:“不知殿下是否听说年初秦岭太白山地震一事?”
“有所耳闻。”岐王点头:“我还记得当时陛下派玄都观的道长,代为前往太白山投简告罪。”
从两汉至今,但凡天灾,都被视为人君失德,须下诏罪己。本朝佛道昌盛,帝王也常有投简告罪、拜忏诵经的举动,不过大多是指派僧道代行。
王元宝言道:“但殿下有所不知,玄都观的道长办完法事后,太白山顶峰拔仙台有云气经久不散,进山樵夫甚至看到峰顶有仙人飞舞。”
岐王闻言却是半信半疑,太白山离长安这么近,山脚下有王公贵族的避暑庄园,山中也不乏隐士道人,神仙传说层出不穷,岐王都快听腻了。
“王翁,你莫非要说,这舞仙盏便是从拔仙台处获得?”岐王问完这话,有些懒散地侧过脸去,身旁宠姬非常识趣,用樱桃小嘴衔起一枚透花糍,这糕点精致小巧,又兼软糯香甜,岐王同样以嘴相就,与宠姬四唇纠缠,一时牵扯难分,场面香艳。
在场众人见怪不怪,岐王耽于酒色,早已名声在外。
王元宝并未变色,坦然道:“不错,我寻得这舞仙盏后,原本也是不信的,可要是往其中斟满美酒,便会引仙人下降飞舞,大受震撼,因此不敢私留此等珍宝。”
岐王引颈观瞧,见那舞仙盏下有粗根高脚,杯盏中央隆起一座小山,卷云雕饰细致入微。须知琉璃向来难以雕琢,光是这等精巧不凡的工艺,哪怕没有神异,也是难得之宝了
“果真能让仙人下降?”岐王问道
王元宝呵呵笑道:“殿下若不信,大可一试。”
岐王正要抬手命人端来酒水,却忽然一顿,转而言道:“如果真是仙家宝物,任由俗辈侍弄,岂不是玷污仙真?先前有闻,渭南附近贼众出没,被道门英俊一夜荡尽,听说此人就在王翁府上做客?”
“我已命人将他请来。”王元宝转身击掌,苏望廷便领着长青来到近前。
苏望廷正要下拜,岐王摆手道:“这里不是王府,虚礼就不必了,我来斗宝会正是为闲游取乐。”
“这位便是除贼平乱的长青先生。”王元宝示意后方一袭白袍的长青,介绍说:“他也是嵩岳伏藏宫达观真人的亲传弟子。”
“达观真人?”岐王面露讶异,当即起身道:“原来是仙师弟子,果真一表人才、玉树临风!”
“殿下谬赞。”长青拱手回礼,他早在院门等了好一阵,听着岐王与众人鉴宝对谈,同时暗中留意各家宝物,而岐王以姬妾肌肤取暖的举止,自然也看在眼里。
长青脸色平淡,心中却对这位亲王大为厌弃。如果说程三五和阿芙尚且你情我愿,那此人作为近乎荒淫。以及那等视女子为器物的做法,与凌虐无异。
“我这里不谈公事。”岐王示意案上酒盏,好奇追问:“长青先生觉得这舞仙盏,是否真能招来仙人作舞?”
听着对方那雀跃中带着几分轻佻的语气,似乎把仙人当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歌姬舞女一般,如斯不敬,真以为仙家都是好性情吗?
长青博览道经,其中提及冒犯仙家、亵渎上真之人,若是庸碌无知,尚可豁免,但如果愚狂自大、卖弄妄乱,那就免不得要挨罚了。
“在下愿代殿下一试。”长青不想跟岐王纠扯太多,虽然他不确定舞仙盏有何妙用,但与其让蠢辈把事搞砸,还不如让他来处置。
岐王点头应允,命众人稍作避让,留出空地。就见长青主动上前,双手捧起宛如冰雕玉琢的舞仙盏,默自运转气机,小心感应。
精纯真气触及舞仙盏瞬间,长青心神一震,识海波澜微泛,恍惚间,置身于一座琉璃宫殿之中。
宫殿正中的坐榻上,有一名女子身穿霓裳羽衣,斜倚凭几,闭目枕臂而眠。
长青不由自主走近观瞧,发现这女子肤若凝脂、绀发翠眉,仿佛是凤凰化作人形。
那羽衣女子似乎察觉到长青靠近,缓缓睁眼,眸光莹莹,长青仅是与她对视一眼,便感觉识海激荡,周遭景物迅速瓦解消融,立刻从奇妙境界中抽离而出。
再定睛,长青仍是站立原地、双手捧盏,周围众人神色如常,刚才经历不过弹指一挥间,并无旁人察觉异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