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划破了,我便给丢了。”蒋妩掩口打了个呵欠,含混道:“我也乏了,先睡吧。”
“破了缝补缝补便能穿,左右姑娘也是为了晚上来穿怕被人瞧见行踪嘛,丢了可惜……”冰松疼惜那件夜行衣,嘀咕了两句,轻手轻脚服侍蒋妩躺下,为她盖被,又放下半不旧的淡粉帐子,自个儿依旧歇在临的炕上。
不多时,蒋妩就听到冰松平稳的呼吸声。
除此之外,她还听得到方才天香阁中杀戮时的喧嚣:匕首与兵刃的碰撞声,侍卫的喊打喊杀声,割破人喉管时空洞痛苦的呼吸声,还有霍十九说过的每一句话,以及他倒下时那一声闷哼。
蒋妩瞪大眼,望着被夜色染成暗蓝的帐子,那些奔腾如水的声音在耳畔如何也止不住,眼前甚至看得到霍十九胸口插着半截儿箭矢,伤口不断渗血时的样子。
方才下手是身体下意识动作,最后她却是特意扎歪了。即便如此,她也知胸口那处有大血管,怕已经伤到,霍十九凶多吉少。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今日不过是杀了个奸臣罢了,可那种对自己双手染血的厌弃依旧挥之不去,只觉前世每次出过任务后那种孤独又找了上来,她注定回不了头的,她这种人,注定孤独一生。
一夜眠,到了天色蒙蒙亮时,刚勉强迷糊着睡下,就听到沉重的叩门声,不多时就听有人在门前回话:“姑娘,不好了!”
冰松拉开屋门。奔进来的正是前些日子教导她规矩的孙嬷嬷,惶急之下奔跑。肚子上的肉都颠簸出一层浪:“我的姑娘,您怎么还有心思睡觉!大人他不好了!”
蒋妩心里一沉。撩帐子问:“什么不好?”
“大人他病危了,姑娘些去瞧瞧吧!晚了,晚了怕是……”孙嬷嬷以袖拭泪。
冰松惊呼:“啊!怎会这样!昨日还好好的呢!”
蒋妩起身,刚要下地,就觉眼前发黑,脑袋嗡的一声响,连鼻尖儿都凉了。
她知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只需调养即可,至于肩上伤口着实算不得什么。咬牙便可忍耐过去。
而她身形晃动,惹得冰松和孙嬷嬷一阵惶急:“姑娘莫急,哎,也怪奴婢多嘴,可实情就是如此,姑娘您些洗漱了,就随着奴婢去吧?”
冰松也劝蒋妩“指挥使不会有事”之类的话。
蒋妩下地趿鞋,由冰松伺候穿上一件半旧的豆绿细棉袄子,又趁她去打水时背过身看了眼肩上的伤口。纱布上略有血渍,不过已经干涸,想来并大碍。
洗漱后随意挽了个发纂儿,蒋妩也来不及吃早饭。就辞了父母姊妹,不施脂粉的随孙嬷嬷往霍府去。
马车行进时,蒋妩心下已渐渐平静。或许仇裳音说霍十九“气数已尽”的话当真未卜先知,今生他作恶多端。遇上了她这个未婚妻,也是命中定数。
不多时来到霍府。蒋妩却见早前人声鼎沸的门前这会子空荡荡的。下马车步入大门时,看到脸色煞白的霍初六徘徊着。
“嫂子!”见蒋妩来,霍初六两步奔到近前,拉着她的手道:“你可算来了,大哥他很不好,这会子皇上也来了,太医瞧过,只说凶险之极,未必能熬的过去这一关。”说到此处,霍初六已有泪落下。
蒋妩心又沉了几分,方才在马车上的平静荡然存,又不能表现的过了,佯作疑惑问:“你慢些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昨儿还好好的,如何今儿个人就不行了?太医怎么说的,到底是什么病?”
“不是病,是刺客!”霍初六拉着蒋妩的手往里走,骂道:“那个杀千刀的,用折断的箭矢捅了我大哥胸口,太医说虽未伤及脏腑,可因伤了大血管,昨晚上流血不止,废了好大力气才止了血。这会子大哥已经昏迷不醒,爹和娘也伤心透了,二哥也独自一人关在房里偷偷地哭,大哥虽不好,可那是于朝政上,他平日里却并非是个坏人,如今走上这条路,我都不知是否该帮大哥怨恨谁。“
想到昨日还见面,对她疼爱有加的霍大栓与赵氏,蒋妩胸口一阵疼。霍初六说的不错。霍十九虽不做好事,可那是政治上的事,与他平日为人关。而且霍大栓夫妇却当真是实在的好人,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且这状况是她造成的,蒋妩心里怎能好过?
霍初六眼见着蒋妩脸色惨白如纸,右手按着左肩,似承受不住打击一般摇摇欲坠,心知她的心疼焦急,忙宽慰她:“嫂子放心,大哥吉人天相,或许没事的呢。再者说太医也没说大哥定然救不活了。下月初五就是你们二人大婚的正日子,还有这么大一桩喜事要办,大哥也不会忍心撒手去了。”
“嗯。”蒋妩领会霍初六的体贴,但力多言,只点头,随她来到前头霍十九的书房。
霍十九回府后就被安置在此处隔壁的卧室。
蒋妩方进门,就看到赵氏掩口呜咽,听到她锥心泣血的哭声。
霍大栓则如被挑了线的木偶,坐在一旁眼神儿发直,不住的咒骂:“兔崽子,不肯听老子的话,半分不肯学好,现下这样了,焉知不是素日作恶太多!活该!你有种就这撒手去了!你要活过来,老子也掐死你……”
虽是声声咒骂,蒋妩却听得出其中痛心,眼眶一热,已有泪落下。
“爹,娘,嫂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