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重要时刻的来临,都要伴随某种快乐和阵痛。张子浩体验到的是后者。爷爷的离世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如今,这一刻终于来到,虽然难以接受,但他还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免崩溃。其实若是设想过灾难的来临,等到后者真正到来的时候,人反倒会比较平静。因为在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手术时间很短,不到半小时,爷爷就被推了出来。他躺在移动担架上,身子蒙着白布。大夫护士似乎见惯了这一切,在有条不紊地处理后续的事情。在医院里,每天都在上演着生离死别的戏份,人们对某个人的离去已经表现得麻木不堪。
担架推到张子浩面前时,护士特意停顿一下,示意他要不要看爷爷最后一眼。张子浩注意到了对方的这个善意举动。他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他没有勇气掀开那块素净的白布。白布下面的爷爷,或许安详,或许痛苦,或许知足,或许不甘。无论是哪种可能,对张子浩来说,性质都是一样的。爷爷已然离他而去。
护士的猜测是对的。半个小时前,爷爷的短暂痊愈,实际上是回光返照的表现。这位历尽沧桑的老人明白自己就要与这个世界告别,于是利用那短短几分钟时间对孙子说了那些交心的话。
见张子浩不为所动,两位护士把爷爷缓缓推走。不知道爷爷的尸体会被安置在哪里。张子浩对以后的事情一无所知,他甚至不清楚自己下一秒要怎样呼吸。
听闻受人爱戴的义务交通指挥员离世,之前的媒体小报再次蜂拥而至。和几天前一样,他们围着张子浩问个不停。从内心感受,到未来打算,关于他的一切都被问及。面对媒体的长枪短炮,他仍旧缄口不语。正当人们又要扫兴离去时,他突然开了口。
“能不能帮我找到凶手?”
记者们听闻此话,重新提起了采访的兴趣。这个沉默寡言的孩子终于向他们敞开了心扉。此时此刻,对于他们来说,张子浩的每一句话,都是极有价值的新闻内容。
“请问,您接下来的打算是寻找凶手吗?”一位年轻女记者问道。
“是的。”
“没有其它什么打算吗?”
“我再问一遍,你们能帮我找到凶手吗?”张子浩斩钉截铁地说道。
此时的他,就像身背某种使命一样。他的眼神里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凄厉但坚定。或许在爷爷断气的一瞬间,他就已经被仇恨夺走了本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一切。
“我们可以利用舆论的力量,帮你报道这个事件。相信通过我们的持续追踪,凶手一定会很快浮出水面。”
待这位记者说完,另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也开了口。他似乎是某报社的主编。厚厚的眼镜片与他那瘦削的脸庞很不搭配。
“作为社会舆论的监督者,我们还可以协助你向警方求助,然后面相社会,广泛征集凶手线索。放心吧。”
张子浩面无表情,嘴唇轻微颤动了一下。
“谢谢。”
从那以后,媒体果真帮他发布寻凶布告,同时号召社会各界积极提供凶犯线索。滨华市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如此恶劣的刑事案件了。全市人民都在关注这件案子。与此同时,有关凶手的一切,警方也在全力侦破中。
可是,就像居民区里的黑暗一样,那五个人仿佛也隐匿起来,消失得无影无踪。有时,社会力量是强大的,但有时,这股力量对某些事情也是无能为力的。
爷爷去世的第三天,辖区警官特地前往张子浩家里询问案发时的情况。张子浩对警察的到来并未感觉突兀,在他看来,这只是例行公事。冥冥之中,他似乎已经做好了打算。杀害爷爷的凶手,他想亲自抓到。
警官模样干练,肩膀上的臂章隐隐发光。他坐在板凳上,摊开笔记本。
“孩子,把你知道的所有情况,都尽可能地告诉我,最好不要有遗漏。”
张子浩坐在对面,默不作声。他的表情出奇得平静,并没有任何激动的成分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