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分别下车、进大楼、并走入电梯后,泰山忽然冒出句:“夜猫,有点心理准备......”
说这句话时,泰山并未看着尤劲,而他的语气,则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人能顺利地从派出所出来,虽说离结案还很远,但总是走过了一个初步的流程。
必然是帮忙处理了初步流程的泰山,依尤劲的印象,理当是故意摆一副“看你给我没事找事”的不满调调。
眼前,泰山不但没端架子,还显得很心虚......
尤劲的心,当时咯噔一下:“心理准备?”
“是24楼吧?”泰山装出好像不确定楼层的样子,强岔开话头。
尤劲直接按下了24:“话......说说清楚。”
泰山又“嗯”了一声,却没接着说。
电梯轿厢里,只听得到传动索轴的轻微噪音。
接连的反常,让疑惑渐变为不安,不安又随着此时静默,而化为了一股邪火。
“什么思想准备?准备什么?”再开口时,已是质问。
打开的电梯门,算是解了泰山的围。
尤劲不再盯着泰山,抬脚往门外跨。
偏偏,泰山又伸手在尤劲面前一挡:“夜猫......”
尤劲没好气地回过头,刚要问其到底什么意思......忽然钻入鼻腔的一股异味,令得尤劲嘴角一抽。
这是......香烛烟气?
和当年大多数淞海的普通工人家庭一样,尤劲的家中,未请任何需要供奉的神位。
就连祖父母的牌位,家中也未设,仅仅是在墙上挂着两张黑白照片,来寄托在世之人的思念。
所以,无论什么日子,家里都不该有香火气。
在尤劲的记忆里,家中唯一香烟缭绕的一次,便是父亲“曾经”的那回丧事期间。
念及此出,尤劲脸骤然一僵,他一把拨开泰山的阻拦跨出电梯......只看到楼道中父母那侧的房门,是完全开着的。
飘出这扇门的,不仅有袅袅香烟,还有人声......人声不大,却是一种很多人聚集时才有的低沉嘈杂。
派出所蹲了二十几小时的尤劲,尚且知道这会是周一。
工作日的下午,父母家里门户大开,还聚了不少人......这,未免太不正常。
这越来越多的异常之处,越来越像那场“曾经”的丧事。
走了两步,只闻到香火气愈发浓重......尤劲一时愣在了过道上,不敢再往前走。
回过头,望向跟出电梯的泰山,尤劲手指着父母家门方向,挤出个非常难看的微笑询问表情,意思显然是:我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泰山并不言语,且直接避开了尤劲的目光,接着揽着尤劲,缓慢地走向那扇敞开的门。
刚走到门口,尤劲就看到站在门里的一个男人。
此人,尤劲认识,且脱口叫了“小舅舅”......但是,尤劲这位小舅舅,只看到外甥的嘴在动,实未听到任何声音。
只因尤劲的嘴在跟着大脑指令向长辈打招呼的同时,眼睛则忽然看到了小舅舅手臂上的黑色挽幛。
其中讯息,顿时就闷住了尤劲的声带。
这位舅舅眼看外甥的脸在一秒内脱了血色,赶紧伸手一挽尤劲,就好像外甥会当场晕厥一般。
尤劲虽不至晕厥,却觉得视线中的一切,正在变得和那块挽幛一般黑蒙蒙......
一手搭着尤劲的胳膊,这位舅舅又回头叫了声“姐”......
客厅中开始注意到门口动向的一众亲戚,即纷纷发出“总算回来了”之类的躁动。
被挽着的胳膊,此刻传来轻轻的拉拽,尤劲知道这是舅舅要拉着他进去,便跟上了这股力道。
被挽着的尤劲,在众人眼中就如盲人一般,目光空洞,行走笨拙。
数秒后,倪小芬被另一个亲戚从卧室中搀扶出来,一看到儿子,她又把头回向了卧室内。
“老尤啊......儿子没事......回来了......回来看你了啊......”
这明明白白告慰亡者的话语,尤劲听得并不明白......是因倪小芬那早已哭哑的嗓音,让尤劲很是陌生。
直到循声望向倪小芬,一看到母亲腰间的白麻......脑袋骤然间嗡嗡欲裂的感觉,让尤劲猛地皱起了眉头,身边似有劝慰之声,他却全然听不清楚。
胳膊,这时又被牵了一下。
尤劲一个激灵,才将将听到身边舅舅一声“去看看你爸爸”......
同时,有两位亲戚靠到近前,一个将白麻往尤劲腰上扎,另一个则把挽幛别上了他的短袖口。
心再乱,到这份上,尤劲也终究明白到发生了什么。
却见他涣散良久的瞳孔,忽然紧紧地收成了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