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官廨。
牟斌眼神锐利,直盯在张鹤龄身上,刺人的寒光丝丝迸射,身上本还有的儒雅之气,正一丝丝消散。
张鹤龄多少感觉到有些不自在,像这般的威严锐利,两世他都没太经历过。纵是陛下以前怒斥,但也总会念着他姐姐,留些温和。
可牟斌不是,即便张鹤龄知道,牟斌同样不敢拿他怎样,但身体的本能反应于此,不是说没有便没有的。
还真不愧是执掌锦衣卫近十年的都指挥使!
不过,张鹤龄心里是真正不在意的,不是他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他来锦衣卫,自然是牟斌下属没错。但似乎有些事是注定的,他也无需与牟斌虚以为蛇。
在院子里他便是想了个通透,他心中已有他的成法。
此时面对牟斌,即便牟斌有超过他想象的威势,但亦不会有丝毫退怯。
张鹤龄亦是毫不退让的对视,轻笑一声,道:“牟指挥使,看看,你,哦,本伯该尊称一声,该称一声‘您’。”
“牟指挥使,您现在这般气势,才该是指挥使的气势,何必非把自己装点成一位儒士。倒是显得少了几分真实。”
“哈哈!”
牟斌陡然一声大笑,缓缓收敛了气势,不置可否道:“寿宁伯,倒是承蒙你抬举,能被你称一声‘您’,本督倒是受宠若惊!”
“不过,你这一声,本督受用不起,你我,大致很难成为同路人!”
“唉!”
张鹤龄轻叹一声,摇摇头道:“牟指挥使说话倒也直白,也比本伯之前想的更通透。本伯自接到任命之时起,便是已有想过。本伯本以为,我们可以成为同路人,因为,这里是锦衣卫,是锦衣亲军,是陛下的锦衣亲军。若说满朝文武,谁最贴心于陛下,该是你和我。我们天生便该有相同的立场。
本伯是陛下的内弟,我的一切皆来自于陛下,因而,本伯无论是闲散、入朝、入军,只能是陛下的人。你呢,其实亦是相同,你是锦衣亲军指挥使,当年,怀恩太监荐你于御前,从那一刻起,你已是陛下的人。
嗨,可能你不甚赞同,但你真能否认?正因你是锦衣亲军,是锦衣亲军的指挥使,你才能装点成儒士,装点的,让无数自认为是儒士的人,给你一个默认。可惜啊……”
牟斌脸颊微微抖动,显然,张鹤龄的话他并非无动于衷,但他的涵养确实不差,也只是表情一闪之间,便恢复了平静模样。
他谑笑一声,道:“未曾想到,寿宁伯还有巧舌之能,只是,似是刻薄了些吧?你就不怕,本督气恼,一声令下,治你一个轻慢上官之罪。寿宁伯当知,无论是国法亦或家法,轻慢上官皆是罪。”
“你不会的!”
张鹤龄轻笑摇头,眼神平淡异常,道:“你更不敢,因为,你知道,我若是不犯事,只因几句言语,你便行治罪之事,实在显得粗糙了,陛下不会满意的。若是你真就这般行事,你日后也无法再做你的装点了!”
“哼!”
牟斌轻哼一声。
“莫生气,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满朝上下皆知的事,你自己不也知道!?”
张鹤龄依然是含笑说着,似乎毫不在意,是否刺激到牟斌。
事实上,牟斌确实不敢,说的再多再好,即便他自己都一次次说服自己,但事实无法改变。他的威势、他的声望,让他能周旋于朝堂文武之间的底气,来自他的身份,锦衣卫指挥使,而这身份,来自于皇帝。
他可以想象,若是陛下去了他的职,那些现如今默认他的人,大致会帮他说上几句,但若是陛下坚持,他亦只会成为历史中的一粒尘埃。或许,美其名有段赞美的文字,但对他而言,又有何意义。他的理想,他的抱负,还如何施为?
张鹤龄说他直白,可张鹤龄何尝不直白,赤裸裸的揭开,讽刺、刺激,让他恼火。说的好像全是正理,且亦现实。但谁又能真正明白我的心?
牟斌一念及此,心中不免有些黯然。不过,他的意志从来都是坚定的,不可能只因言语而乱了心境。
牟斌摆摆手,道:“寿宁伯,废话亦是不用多说,去办你的牙牌去吧。”
张鹤龄反倒不急了,言语一句句扔去,直白、刺激,可不是为了斗气,话要说开一些为好。
于是,他笑着道:“不急,既是来了,见着牟指挥使一面,当多叙叙旧。你我二人虽接触很少,但一直来交集可不少,勉强也能算是旧人。以前接触不多,以后吧,大概本伯也难得见着牟指挥使,因而,今日怎能不聊上几句。”
“寿宁伯,本督还是那句话,你我很难成为同路人。望你入职之后,能好好的办你的差事,本督也懒得理会与你,若是依然如往日那般,那本督只能向陛下请旨!”
“哈哈!”
张鹤龄笑道:“牟指挥使,你怎又想到向陛下请旨了?你不是一向有自己的意志吗?若是本伯真有不妥,用家法制我的罪即是。”
“这便是你敢在本督跟前嚣张的资本?”
牟斌阴沉着脸,喝道。
一次次的讽刺、刺激,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何况是他一个军户出身的武人。
“寿宁伯,你莫不是以为,本督真的不敢动你。这里是锦衣卫,以你的名声,本督即便现在拿了你,又能如何,满朝上下谁人会认为本督不对?或是,你认为就凭你那几招拳脚,敢拔刀的狠劲,就能在北镇抚司全身而退?你莫不是以为,本督是那李成可比,连手下的人也使唤不动了?”
“唉,牟指挥使,狠话真不用放。”
张鹤龄叹息间,摇了摇头:“本伯的刀未曾见过血,若是拼杀,我自问,只要敢拼杀,一个小旗足已将本伯拿下。可是,牟指挥使,如今这锦衣卫还有这气势吗?”
“听你之言,前院的事你应是知道,那你就更该知道,二十多人对本伯无能为力,不是本伯多勇猛,是他们知道,如今的锦衣卫,少了底气,他们不敢下手。
或许大多人不太清楚,锦衣卫的底气怎少了。但他们是人,也会看。你,那个李成、胡珍,你们知道啊。锦衣卫是亲军,上行下效,他们的底气,只能来自你们这些头领,而你们的呢?
你的底气只来自陛下,那些整日里把你们当同志的官儿们,从来不是你的底气。他们啊,明白的很,少个牟斌,亦会有个张斌、李斌,左右释放些善意,足矣!”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