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臣恳请陛下谕旨示下,令督查院,六科严加理正奏事程仪,不使类似之事再有发生。内阁将全程参与,辅以监督,必严加督导,以正朝堂谏言之风气。”
朱佑樘不置可否,淡淡道:“李爱卿,你此言方是正事,方是谋国之言。太祖、太宗皇帝在位时倡谏议,纳谏言,立下允科道风闻言事之权的规矩,开历代先河,实为我大明广开言路之创举。”
言及此,朱佑樘目光再次锐利,沉声道:“然,风闻非是乱闻、臆测,言事非是胡言、乱言,否则这广开的是甚言路。朕今日很生气!
朕登基十一载,自问尚称的上一声勤勉,纳言更是虚心,往日多有人奏,即便诸多皆为无理,朕亦从未加罪,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可朕虚心纳言之举,莫不是便助长了此等风气,何时起,奏事参劾都无需佐引旁证,只需胡乱一言即可?
更可气之事,参一参,便要查一查?若是日后有人弹劾你等大臣,皆要等着查一查?那朝廷还做的什么事?
朕认为,此事必须要有些思量,朕不想看到我大明江山,朝堂秩序毁在此等事之上!”
刘健心思翻涌,陛下的话已是严重,且已有不好的苗头。
但李东阳已说了,谢迁已被陛下不点名的批评了,现在不能说,戴珊那里,儿子的事在那,更是不好出言。
只能他这个首辅来说了,希望陛下能给他几分面子,否则他这个首辅不好干了。
刘健恭敬一拜,接着跪了下来,奏道:“启奏陛下,臣亦认为此风不可涨,此番奏劾之事,却有信口开河,随意而言之嫌,若是依臣之见,他们皆已无资格担任其职。”
“然,人谁无过,他们本意是好的,一心为公,且皆是年轻气盛,一时被嫉恶之心蒙蔽了心志。因而,臣恳请陛下,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先之前,李学士所言,臣觉得可行,恳请陛下降旨,着督察院严加规正,内阁必全程辅助,查遗补缺,以正风气。”
“臣等恳请陛下……”
“臣等……”
刘健奏毕,除了勋贵武臣,一个一个的大臣们,纷纷跪了下来,跟着附议。
朱佑樘看着御前跪作一片的大臣们,面色沉了下来。
他已是表明态度了啊!
或许刘健和李东阳,甚至包括谢迁,本意皆是好的。但事实情况,又一次变成了如此局面,让他这个皇帝都觉得,若是不纳这一言,便是昏君,暴君。
但,这是逼迫于朕呢?
朱佑樘心中忍不住一阵逆反之气上涌,但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老臣们,他只能强压了又压。
他虚弱的双手,死死的抓着御座的扶手,抓的他的指尖都是生疼。
稍顷,朱佑樘缓缓的闭上眼睛,再一睁开,眼中的多余情绪皆已散去,他摆摆手,缓缓自龙座起身,一甩衣袖,离开了御门之前。
陈准笑了笑,高喊一声:“退朝!”
一众内侍护卫,赶忙的跟上了陛下,而陈准看着皇爷离去,还跪着一地的众位大臣,他淡然一笑道:“诸位大臣,都起来吧,诸位皆是国之柱石,这天寒湿气重,别跪坏了身子。咱家……”
谢迁微一抬头,看陛下已是离去,他起了身,冷哼一声道:“陈准,幸进之辈尔。老夫依然是那句话,你无资格。若是日后老夫听见你等这佞幸之辈,离间陛下与我等关系,老夫和诸位同僚必誓死铲除尔等。”
陈准毫不在意的笑笑:“幸进就幸进呗,咱家是陛下的奴婢,伺候陛下,你等无权置喙。至于说甚话,更是无资格知道了。若是知道,那可有些说头呢。”
“哦,对了,戴总宪,今日陛下离去,倒是未曾将戴盛的事断下。不过,你那儿子纵马冲撞街市,打了举人,还持械拒捕,事儿可大可小。头前陛下有过吩咐,让咱家给寿宁伯传个口谕,陛下说了,他会看着。
戴总宪,咱家衷心说一句,还是要有些态度的,若是陛下再问起之时,可不太好说了。诸位,咱家告辞!”
一场大朝会就此不欢而散,看着已经远去的皇帝一行,想到最后激的陛下直接退去的那一幕,李东阳忍不住轻声一叹,他拧了拧眉心,缓了缓神,道:“首辅,于乔,戴总宪,还有诸位大臣,怎好好的,又变成了如此?我等身为臣子,与逼迫君上何异啊!?”
谢迁面色依然不好,他沉声道:“宾之,此言差矣,这何来逼迫,事实上,却为小事。首辅之言也非逼迫,只是不想此等小事,闹的早朝上下不宁罢了。众位大臣亦是觉得首辅及我等之言有理,这才附议。
造成何等局面皆谈不上不该,更谈不上错处。我等辅政多年,本着一腔公心,若是陛下真如此理解,我等亦无可奈何,此不是谢某担心之处。
谢某更担心的是,陛下有宠幸奸佞的苗头,李广之事未平,张鹤龄、陈准之辈再起,幸进无德之辈,长此以往,恐酿成大祸啊!”
看谢迁、刘健,甚至戴珊、马文升等人皆是深以为然的表情,李东阳不禁轻叹一声道:“罢了,李某多言!”
说完话,李东阳转身离开,他不想再说,很多让他矛盾的心思在不断翻涌,如今他只想好好的理理心绪。
“李公……”
戴珊本想说话,可看着李东阳一言之后径直离开,他不由的唤了一声。
“宾之有自己的想法,他是有谋之人,他大概是需要思考思考,莫要打扰了!”刘健轻摇了摇头,拦住了戴珊,接着朝一干重臣拱手道:“诸位,老夫有句诚心之言告与诸位,无论我等做出何事,都要秉持有利于朝堂的原则。
老夫也相信诸位,相信宾之。因而,若是来日我等何人做出不能如各位心意的事举,诸位请多理解,多些交流,莫要猜忌,无端闹出隔阂。”
“首辅老成之言,我等受教!”
刘健点点头,接着朝戴珊道:“廷珍,令公子之事,此次御史之事,望你多慎重,那陈准所言亦有几分道理,寿宁伯此人脾性各位大致亦知道。因而……”
谢迁听到这里,也是附和道:“廷珍兄,确实要好好理一理,御史、给事中的这股风气着实不好,还有你家那儿子的事,要尽快了结。打举人,还是当朝命官的儿子,委实有些过了。
连张家小儿都知清算过往,咱们这些当朝大臣们,莫不是连个外戚都不如。若是有朝一日,被人一抓一把首尾,比外戚还要多,那才是真真的笑话了!”
刘健暗自摇摇头,马文升、戴珊,包括谢迁和他家里,哪家没几个脾性不好的,如今,是真的被顶上来了。
“首辅,于乔,诸位,老夫……”
戴珊苦笑摇头,拱手歉然道:“是戴某失了管教,诸位放心,此事戴某会慎之以慎。”
说着话,正好看到即将离去的刘凤仪,戴珊赶忙告罪,小跑一般的追了过去。
“刘员外,老夫戴珊给你赔罪了!”
戴珊赶着来到刘凤仪身前,躬身长揖一礼。
刘凤仪一愣,赶忙还礼:“戴总宪,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