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镇三十五年,八月。
王家老宅内,觥筹交错,笑语欢声。阿木、离水、雪熊三家人及镇里的几位威望长辈齐聚在王家。
因为,这一日是柳向、王雪正式订婚的日子。
所有人都很高兴。阿木、沈烟、王青都换了新衣,其脸上尽是喜气。王雪穿了一件白裙,依偎在母亲身旁,脸上带着一抹娇羞。
柳向身材高大,面容俊朗,一表人才。他时而看向王雪,眼中尽是倾慕爱怜之意。
其余人,开怀畅饮,高谈阔论。
婚期,定在了来年的十月初四。这个是镇上老人看的日子。据说那一天是黄道吉日,万事皆吉。
这个日子,阿木比较满意。因为,那样还有一年有余。嫁女儿,当爹的真心舍不得,能推两天是两天。
这一场订婚宴,足足吃了两个多时辰。
阿木最后酩酊大醉。那是这么多年,阿木醉酒最厉害的一次。
送走了所有客人,沈烟独自一人照顾阿木。沈烟拿着毛巾,又仔细地给阿木擦了擦面颊。
如今的阿木,脸上皱纹堆累。两鬓头发,完全花白。柳镇三十五年,阿木早已不复当年青涩的模样。
“王寒,你真的老了!”沈烟低声自语,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王寒,这是只属于沈烟的称呼。
王雪、王青都不知道爹还有这样一个名字。沈烟的手轻轻地拂过阿木的脸。
自从王雪、王青出生后,阿木几乎没有再晕倒过。身子还算可以,头疼病也已经很少再犯了。
但是,沈烟特别珍惜和阿木的每一天。因为,她不知道阿木身上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这种对未知的恐惧,让沈烟什么都不曾多想。
守着阿木,一切皆可。
“老头子!”此时,沈烟会心地一笑,“我这辈子就守着你。”其实,如果细看沈烟的青丝里,也夹杂着根根白发。
谁也不清楚,那是术法,还是岁月。
最后,沈烟把头埋在阿木的肩膀下,缓缓地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夏夜,星光正亮。天洲星海里,似乎倒映着阿木、沈烟的一切。
青白之光,仍盘膝在高天之上。
“刑飞,凡人真的好吗?”青魔子突然问道。
“哦?”刑飞看了看青魔子,不由哑然失笑,“怎么?柳镇的凡意,竟然触动了你青魔不成?”
“我从来没有做过凡人,但你是轮回者,不知轮回了多少世。为凡时,你该知其中之乐吧?”青魔子淡淡一笑。
“还好!”刑飞眼中陷入一种追忆,“其实凡与仙,没有什么不同。你看沈烟、阿木虽然为凡,但是比为仙时不知要都多快乐多少。”
“一百多年了!”青魔子的目光向外,深邃无边。
星海外,才是真正的天洲世界。而柳镇、白庄、青庄只不过是在王绝的天地大禁内的一处桃源。
天地大禁外,光阴早已过了百年。
海荒。
北寒旧址,天藏峰。
紫衣红马,就在山脚之下。天藏峰,乃是北寒禁地。但是,寒冰依却选择在这里修行了上百年。
因为,寒冰依知道这里是一道界门。她苦苦地修行,只为有朝一日,有资格再看一眼她心中痴恋的人。
那种执念,从未改变。
纵使你是一道光,我也不会停下追逐的脚步。而倏忽百年,对于曾经跪在三界圣山外百年的寒冰依来说,根本不算光阴。
等待!那抹紫衣,与沈烟不同。
三界圣山。
冷玉独自一人站在云海山巅,痴痴地望着那索桥天堑。谁也不知道,数万年来冷玉站在这里有多少次。每一次又有多久,但那绝对是以年为计的光阴。
长天、飞雪、冷雾或许都见证过冷玉的痴恋。
青梅竹马,不如一见倾情!
魔郎当年带幻花重伤而去,此后再也没有踏入三界圣山。冷玉独守圣山,她曾经无数次地幻想:或许,有一天神郎会穿着一袭青衣,含笑踏索而来。
那么冷玉的守护与等待就值得。
可是,再也不会了!
因为,神郎已经回来了。可那不是一袭青衣,而是一道魂。
“师兄……神郎……”冷玉神色茫茫低沉自语,悲不能自已。美目之中,滚下泪来。冷玉那修行了十数万年的仙心里面,一直藏着那袭青衣。
同样,从未改变。
可是,神郎死了。为什么,沧海的女子都是这样的宿命?当年沧海麻姑亦是苦等东皇诸多万年,一直到死。
“冷玉!”不知何时,东皇已然站在冷玉的身边。沧海东皇麻衣不改,赤足长发。
“师伯!”冷玉止住泪水,收拾心情冲东皇躬身一礼。
“你在等什么?”东皇道。
“现在不等什么了?”冷玉凄然一笑,“曾经,很多年我都在这里眺望海荒,企望神郎归来。如今——他回来了……”
山巅的风,卷动冷玉的白色大氅。冷玉的话,瞬间便随风而散。她的泪,更是早已风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