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思是说,只有六亲不认的人,才能把天下人视为自己的子女,才算是圣贤明君。所以一个个皇帝薄情寡义,一个比一个残忍,父子和兄弟都可相残,自然也就是遵循古训了。可是这些都是狗屁,一个人若是没有情感,就不会有责任,只有怀着责任感,才会自发的去做那些不想去做的事,才会自发的去避开那些不该去享用却带有巨大的乐趣的快乐。
朱佑樘就是这样有责任感的人,他和他的先祖朱元璋一样,对子女都怀着无以伦比的情感,这种情感化作了一种动力,自己多承担一点,自己做做一些,自己少享一些乐趣,就可以让后世的子孙少承担一些,少做一些事,多享受一些乐趣。
于是朱元璋没日没夜,朱佑樘也是没日没夜,反而是那些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认的家伙,却自私残忍,只顾自己的喜好,只顾着及时行乐,沉湎酒色还不够,还希望自己能做万世之君,于是又是炼丹,又是修仙,不亦乐乎。
“皇上……”
萧敬突然小步进来,打断了朱佑樘的话,这几日萧敬把司礼监的事情做完便在这殿外候着,他进来的时候,看到了伏在榻上酣睡的张皇后,却没有退避回去,不过脚步和声音都轻了许多。
朱佑樘抬眸,整个人无精打采的道:“何事?”
这声音也是极轻,若不是这殿中安静,只怕这种低声的细语很难听清。
萧敬眼见张皇后在此,仍然不肯回避,想必是有紧急的事回报,所以朱佑樘也不得不勉强振作一些精神。
萧敬道:“内阁大学士刘健、李东阳二公求见,他们带来了江西的奏书。”
“嗯?”朱佑樘皱眉。
江西……
这两个字对朱佑樘像是梦魇一般困扰了朱佑樘数年之久,每当听到这两个字总是让他心烦意乱,可是他又不得不去关注这些消息,他最担心的是平叛的事出现了疏漏,一旦出了错,产生的后果都可能极为严重。
“吩咐人支个帐子,还有,让他们觐见时小声回话,不可喧哗。”
朱佑樘不知道自己这一次醒来的时候,等到下一次昏厥过去还能不能再张开眼睛,所以两个内阁大臣求见,又带来了江西的消息,朱佑樘绝不能不管不问。
可是张皇后又睡在这里,他又不好打扰,自己稍微有点动静,又生怕张皇后醒来,所以只能采取这个折中的办法,命人支起帐子,让人看不到里头的情形,奏对时声音尽量放轻,以防打扰张皇后休息。
朱佑樘一声令下,便是数十个宫人进来,忙活了一阵,原本轻薄的帷幔立即被厚重的毯帐替换,整个寝卧一分为二。
随即,刘健和李东阳二人进来,二人看了这里头的陈设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想从对象的眼中寻找答案,不过里头真真切切的响起了朱佑樘的声音,朱佑樘轻声:“给二位爱卿赐坐,朕有不便之处,只怕不能与你们相见了,朕身体有恙,你们说话留意一些。”
这个留意便是让他们放低声音,不过又似乎有另一种意思。
这一点上刘健也不好拿捏了,不过他现在是来传喜报的,因此也不再揣测,直截了当的道:“江西传来了捷报,廉国公柳乘风率军围住了南昌府,日夜炮击南昌,接连不断,宁王穷途末路,竟是在南昌城内沐猴而冠,要演出登基的把戏,廉国公见状,便下令急攻,前线将士鏖战一日一夜,终于夺下了城池。”
“是吗?”朱佑樘压抑不住心里的喜悦,连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了,他想不到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这宁王叛乱,纠集的可是十万人,甚至在开始时,一举拿下饶州,重创了平叛大军,从那时起朱佑樘就已经做好了与宁王继续周旋的准备,可是谁知接下来这宁王兵败如山倒,随即便飞灰湮灭。
“好,好的很,柳乘风尽忠报效,没有辜负朕的期望。前线的将士奋发用命,朕也很是欣慰,传旨,立即押解宁王以及一干人等入京交由宗令府审问,不得有误。”
“皇上……”刘健迟疑了一下,随即道:“宁王及其亲眷人等,总计一百七十余口,已经全部被廉国公斩杀殆尽,廉国公在奏书中说,谋逆大罪按律屠灭三族,岂可令奸贼苟活于世,因此杀尽宁王全家,以儆效尤,也好教天下人知道谋逆的下场。”
帐子里头的朱佑樘不吱声了,很明显他想不到柳乘风会来这么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