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县外。
乌桓大营延绵数里。
以削尖的巨木充作高墙,每隔二十步便有哨塔耸立,持弓捻箭的弓手时刻警戒着,不敢放松警惕。
从辕门方向望去,在那层层叠叠的圆顶军帐之中,有一座巨大的青色帐幕,各级将校的军旗立在两侧,迎风招展,佩刀背弓的虎狼锐士,傲然挺立。
“报—!”
忽然一个急促的传报声,自辕门外响起。
但见,几骑如飞,奔驰之间,卷动了滚滚烟尘。
为首的斥候高举着信号旗,在前开路,后方的乌桓将士紧随其后,策马飞驰而入。
来到军帐前,娄兆洸飞身下马,跃上台阶,一路直奔中军大帐。
此刻的蹋顿正负手立在在沙盘面前,身旁一个熟悉的身影,皱眉凝视着沙盘。
掀帘而入的娄兆洸,神色略显得慌张,遇着蹋顿,下意识行个礼,作势便要开口汇报,却见有外人在场,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有何话直言即可。”
蹋顿倒是显得极其淡定,摆手示意娄兆洸道:“张将军是咱们的朋友,没必要隐瞒。”
张举转过身来,抬眸望向娄兆洸:“将军,幽州余孽的藏匿地点,可找到了吗?”
娄兆洸喉头滚动,面色略显尴尬,顿了顿,摇头叹息道:“我们暴露了,赤云道观的那帮叛逆故意引起混乱,借着人流跑了不少,目前我们抓回去四十余人,正在严审。”
“不过......”
话锋一转,娄兆洸硬着头皮道:“从目前的情况上看,效果不甚理想,他们全都不承认自己与幽州余孽有牵扯,即便杀了三、四人,依旧没能唬得住他们。”
“该死!”
张举咬紧钢牙,面有愠色:“怎么会忽然暴露了呢?”
娄兆洸垂头铩羽:“这個......末将正在调查。”
一旁蹋顿大手一挥:“罢了,等你调查清楚,或许战事都已经结束了,你还是专攻那些抓回来的人吧,既然没能吓唬得住他们,或许反倒证明,你抓对了人。”
“切记!”
蹋顿叮嘱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撬开这帮人的嘴,若是咱们与王昊作战时,他们突袭我军后路,万事休矣。”
娄兆洸欠身拱手,铿锵回应:“遵命,末将必定竭尽全力。”
蹋顿点点头:“咱们兵力原本便不多,若是再被这帮家伙牵制,孰胜孰败,犹未可知。”
娄兆洸自然清楚这帮余孽的危害,赶忙保证道:“将军放心,末将必全力以赴,撬开他们的嘴,将其消灭。”
蹋顿摆手道:“既如此,退下吧。”
娄兆洸颔首:“遵命。”
旋即。
豁然转身,退出大帐。
望着娄兆洸离开的背影,张举眉头微蹙,轻声道:“将军,从目前的情况上判断,王昊虽然身旁只有一千精骑,但却尽皆是精兵,怕是你三千突骑,在他手上,也讨不到什么便宜。”m.
“如果对方不主动出战,而是静待汉军主力赶来,只怕咱们的危机会越来越大,所以在下以为,咱们此战应该主动求战,而不是被动防守。”
蹋顿的目光落在中山国的卢奴县上:“你的意思是在担心卢奴的汉军主力?”
张举肯定地点了点头:“据可靠情报,汉庭派出来的兵马,已经与皇甫郦汇合,他们不久必对卢奴展开进攻,卢奴小县而已,焉能禁得住汉军的强攻。”
“苏朴延虽然仍有不少精骑,且城中有贵军相助,但与汉庭的精锐相比,双方战斗力差距甚大,且汉军士气正高,我军士气低迷,一旦决战,凶多吉少。”
“将军!”
张举的声音虽然平缓,却带着浓烈的危机:“咱们可不能指望峭王,为咱们牵制汉军主力,力求速战速决,才是获胜的唯一途径。”
蹋顿何尝不明白当前的局势,他思忖了良久,饶有兴致地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咱们主动求战,胜则一鼓作气,横扫幽州西部的汉军主力,败则退出幽州,从居庸关直奔塞外。”
“没错。”
张举同样是这般想法。
他作为汉庭的叛徒,不管战局如何发展,始终不可能获得原谅,既然如此,要么杀身成仁,要么退走塞外,投靠乌桓、鲜卑,再找机会杀回汉庭。
“可是......”
蹋顿话锋一转,轻声道:“王昊虽然兵力少,但毕竟全都是骑兵,广阳、涿郡尽皆是平原地势,咱们想要主动寻求与之决战,只怕没有想象中那般容易。”
毕竟,双方尽皆是骑兵,平原地势上,视野毫无遮拦,想要逃走,实在是太容易了。
蹋顿扪心自问,他可没有王昊那般策略,可以让自己与峭王、孛王、乌王甘心与他决一死战。
张举自然清楚当前的局势,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将军,其实想要逼迫汉军与咱们决战,不是没有机会。”
“哦?”
蹋顿顿时来了兴趣,扭头瞥向张举,试探性询问道:“将军,可有妙计?”
张举长出口气,轻声道:“妙计谈不上,拙计而已。”
蹋顿大喜:“快快说来。”
“是这样的。”
张举倒也没有遮掩,直言道:“王昊没有赶往辽西,追击丘力居,反而直奔广阳,冲将军而来,无非是觉得抓捕将军更容易些,而他们走伴海道赶往辽西,很容易暴露行踪,从而一无所获。”
“所以归根到底,王昊还是想要抓住将军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嗯,没错。”
蹋顿对此深表赞同,顺着对方的思路,猜测道:“所以,张将军是想让某以自身为誘饵,吸引王昊来攻?”
张举面上浮出一抹淡笑:“将军聪慧,正是如此。”
蹋顿缓缓点头,目光落在沙盘上的居庸关:“在居庸关处设伏,对于我军而言,倒是有地利优势,伱的步兵必可发挥最大的效用,狙杀王昊。”
居庸关、八达岭长城、太行八经之军都陉,实际上都是同一片区域,他们地处太行、燕山的交界地带,在军事上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
从某种意义上说,广阳郡蓟县的门户,便是西北角上,沟通山西高原北部战略要地的居庸关,守住这里,就守住了自己的退路,扼住了塞外异族的野心。
张举颔首点头:“正是如此。”
蹋顿吐口气,仔细观察着居庸关的地势:“如果王昊不上当,待其集结兵力后,咱们可以一走了之,如果他当真来追,便可趁机与之一战,获胜之后,再走不迟。”
“若是获胜......”
张举赶忙提醒一句,朗声道:“咱们或许不必再走,自此扎根幽州,畜养兵马,与汉庭分庭抗礼,待天下有变,南入冀州、青州,横扫天下,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