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双却唰地红了眼,再开口时,声音已带了哽咽,“您从不说,可奴婢知晓,您心里一直都惦记着驸马与世子……”
长公主笑容微敛,片刻后,请拍了拍她的手,“都过去了。”转而又道:“倒是没想到,开元住持竟然还会主持水陆道场。”
无双压下情绪,也点头,“是啊,听说他已避世多年。莫非与护国公府有何旧故?”
长公主站住脚,朝观音殿看去,片刻后,问道:“大郎何时到?”
无双恭谨道:“奴婢一早就让来喜去长安门前候着了,这会子当是在路上了,慢的话,最迟不过晌午也能到了。”
“嗯。”长公主点头,又慢慢朝前走去,“若不是大郎,我只怕熬不过安儿离世那段日子。如今我只盼着他能好好儿的,有个能陪着他一心爱护他的人。”
无双揶揄,“所以您就瞧着平安郡主合适?”
长公主轻笑,摇了摇头,“我瞧着合适不行,得平安乐意才行啊。这孩子,有手腕有魄力,心思沉稳又温柔良善,当真是不可多得的贤内助。若能瞧得上大郎,是我裴家往后百年之福啊!”
无双也跟着笑,“就不考虑殿下的心意啦?”
长公主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他要是敢看不上平安,我就给他头拧下来。”
“哈哈!”
无双笑得不行,打趣道:“那太子殿下可得努努力,不好叫殿下拧了头才是呢。”
长公主也跟着笑。
主仆二人顺着大雄宝殿后方安静的长廊,慢慢地走过去。
不远处的宝刹后,吴羽与张霖走出来,对视一眼后。
张霖狞笑,“还真是天赐良机。既然两个都在,一并料理了呗!”
吴羽想了想,点头,“平安郡主那边没什么得用之人,也无需许多人,你安排几个口风紧的,直接将人带走就是。长公主这边,需得仔细些。”
张霖攥得拳头噼啪响,“哼哼,两个女人,小事一桩。”
吴羽看了他一眼,有些头痛,“你别掉以轻心。”
张霖撇撇嘴,转身走了。
吴羽皱了皱眉,招来身后之人,低声道:“去给王爷送个信,就说……”
“咚!咚!咚——”
钟声缓慢而沉重,在寂静的天坛上,震荡回响。
烈日当空。
重若千钧的天钟之下,一身云色广袖长衣的裴洛意,扶着巨大的钟锤,往前一撞。
“咚!”
浑厚的钟声响起,震得天坛底下的众人皆耳鸣难忍,更何况近在咫尺的裴洛意!
玄影满面怒色,青影急得团团转!
纪澜攥着拳头,却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冷漠道:“王中人,这夏日祭还有十来日,且撞钟素来有钦天监安排,圣人为何突然吩咐太子撞钟?”
一个面相阴冷吊梢眉眼很有几分女气的黄门看了眼上头默默无声撞钟的太子,笑了笑,瞥向纪澜:“纪大学士这是担心太子?”
纪澜嗤了一声,道:“我是怕他撞了一半撂挑子,断了这祈福钟声,有晦气。”
王古跟着讥笑,朝纪澜凑近了些,道:“是咱们莲蕊真人的主意。她同圣人谏言,这祈福啊,最好是继承一国根本的太子殿下来做,才能彰显皇室庇佑万民之心呢!”
纪澜垂着的眼底怒意骤起——什么庇佑?根本就是故意折磨!
太子今日要前往万佛寺看病的消息自然瞒不过太极殿,莲花宫那位便又想着法子来要太子的命!
见王古抬头,跟着笑,素来风流俊雅的脸上露出几分谄媚,“真人高招。”
王古眼带得意,低声道:“真人仙力非凡,为圣人分忧,自是应当。”
纪澜笑了笑,听到上方又一声钟响。
王古上前一步,阴阳怪调地说道:“太子殿下,这钟啊,不可轻了,不然福泽传不出,不能惠佑四方啊!”
“你!”青影猛地转头,被玄影拦住!
王古嘲弄看他一眼,又道:“太子殿下,圣人说了,一百零八声钟,敲不完,就请皇后娘娘来给您搭把手。您是最孝顺的,想必也不愿让皇后娘娘费心吧?”
青影目眦欲裂,连玄影都满面怒意。
天坛上。
裴洛意汗意如雨,面白胜雪。
如火的灼空之下,犹如那冰雕的仙尘,完美,却又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碎。
病气萦绕的眉眼清冷含霜无波无澜。
纵使身陷囹圄,也只见他贵雅平和,不受忧怖之困。
他疏冷的眸看着前方,想起那个鼓着腮帮子气鼓鼓的小青果。
静默地握住垂索,再次往前,推出钟锤。
“当——”
空远的晚钟缓慢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