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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章 噩梦(1 / 2)

 又是风平浪静的五天。

萧聪这段时间一直沉浸在对自家护族大阵的参研里,宵衣睅食不问它事,但那座三位一体无懈可击的法阵实在是太难解了,毕竟是所有史前萧家人心血的结晶,估计就连萧凤哲和萧远山那般人物也不会轻易触碰这层钢铁壁障,免得给自己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所以以萧聪现在这点阵法造诣,招惹它无疑是自讨苦吃,而无论是哪个萧家老辈儿的人,若是见到萧聪这般不自量力,肯定都会严厉制止,即使这个后辈儿是萧家有史以来第一位能够修炼的萧家人,即使这个后辈儿是从天道轩走出来的天之骄子,也正是因为这些,他们更不能让这个有望名留青史的少年就这样被白白毁掉,萧家人很少有惧怕的存在,而这做守护了自家祖宅漫长岁月的绝世法阵,却是其中之一。

萧家的某些记载上,有一类近乎千篇一律的故事,描述的是某些萧家人因盲目参研这座绝世大阵而自绝或疯掉,这样的故事数都数不清,而这些萧家人里,大多数都是死有余辜,他们有着路人皆知的野心,妄想通过控制萧家的护族大阵进而控制整个萧家,最后登上某座不知名山峰的顶端,对于一个萧家人来说,这的确是通往成功的最快捷径,但这条捷径也有可能以同样甚至更快的速度通向另一个地方——毁灭,只是这些人大多数只看到了前者而故意忽略掉后者,总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天选之人,可在现实生活中,往往最平庸的就是这些人。

任何人不可擅自参研萧家的护族大阵,这是明确写在萧家族规里的,只可惜萧聪只见到了这条族规却没有看到过那本记载着无数悲催故事的典籍,不知道这条族规背后的深刻含义,按照他的理解,擅自参研护族大阵,那只是对家族的亵渎,无关其他。

可现在实际意义上的萧家已经在雷劫中覆灭,也就谈不上什么亵渎不亵渎的了,再说,他是最后一个萧家人,对于萧族来说,保住他这最后一缕火苗肯定比遵守族规重要。

想要参悟萧家的护族大阵,那是一件难比登天的事情,这座法阵三位一体,并不只是为了互相照应,还为了相互牵制,由此达到一个近乎完美的平衡。

无论在哪一领域,“三”都是一个有着特殊意义的数字,道经中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佛学中又讲究“前世,今生,来世,三花聚顶”,三意味着稳定和完整,而若是要追究其更深层次的含义,那就是另一个截然不同世界的理论了,因为在人们普遍认知的这个世界,事物非黑即白,总是存在一个此消彼长的关系,就像太极图中的那两根阴阳鱼一进一退,但在那些高知者眼中,这个世界并非只有阴阳,它的内部虽然有对抗,却并不矛盾,这些高知者也喜欢从太极阴阳图中阐述他们的见解,但他们更习惯于将其看成是三部分——两个阴阳眼和中间那道曲线,这就是世间最基本的三种力量,它们被困在最外面的大圆里,相互依赖,相互对抗,相互制约,相互忌惮,相辅相成,正是因为这样,最外面的大圆才得以稳定存在,而若是其中任何一种力量消失,其他两种力量也将在相互对抗中逐渐消亡,最后化为乌有,而到那时,最外面的大圆也就形同虚设了,折射到现实世界,便是一切都不复存在。

萧聪将这两种理论分别称之为阴阳制衡论和三足鼎立论。

其实仔细想想,阴阳制衡论本来就是站不住脚的,因为在这样的世界里,只会出现两种方向。

理想点的说法类似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两种力量相互追逐,无止无休,可谁敢说两种力量的发展空间是无穷无尽的呢?万事都怕极端,无论是极端的好还是极端的坏,都是一种毫无疑问的畸形和病态,当两种力量都走向极端,整个世界都陷入到极端和病态中,那就跟毁灭没两样了。

而从实际出发看待这个理论,便会发现由这个理论构建的世界只有吞噬没有制衡,除非两种力量始终处在分毫不差的同一水平,否则一旦哪一方力量得势,另一方力量一定会很快被蚕食干净,但世界是动态的,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一切的一切都在波动,若说这个世界有什么存在是亘古不变,那这个存在一定是改变,所以很多人都把那句“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挂在嘴边,却不知道这与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基本认知其实是矛盾的。

而一旦一方力量被蚕食干净,这个世界还是会走向极端,极端的善或极端的恶,极端的好或极端的坏,没有区分,没有对比,也就还是毫无意义。

所以说,阴阳制衡论是不符合客观现实的,也就更谈不上成不成立了。

再想想三足鼎立论,就觉得合理许多,由这个理论构建的世界,三种力量虽然都处在动态中,但却没有像阴阳制衡论所构建世界所具有的发展方向,且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都是稳定平衡的,因为力量有与生俱来的属性,他们没有立场,只为生存,所以亦敌亦友,当某一种力量要去吞噬另一种力量的时候,第三种力量就会进行干涉,随着动态的变化,蚕食者、被蚕食者、施以援手者的角色在三种力量之间也在不断变化,由此,便形成了一个不断波动却相对稳定的平衡,这才是客观现实的真实映射。

萧家的护族大阵正是构建于三足鼎立论之上,它当然没有世间最基本的法则那般深奥——说起来,整个玄真界还真不一定有人能把那三种力量搞得清,可即使是通过法阵衍生而出的三种相互依赖,相互对抗,相互制约,相互忌惮,相辅相成的力量,也不是现在的萧聪所能勘破的,这一点都不夸张,也不是时间的问题,就算他最后因思虑过度而死在这个问题上,最终也是要落个死不瞑目,更要命的是萧家先祖已经将以生灵作为阵旗布置法阵的法门跟整个法阵揉在了一起,想要从里面抽丝剥茧,还不如按部就班地参研来的简单。

这五天的日子对于萧聪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

因为没有阵图,单凭自己对法阵的敏感直觉与萧家的布置,参研这座旷世奇阵无异于是瞎子摸象,或许是因为那个神秘符文,萧聪对那晚梦境所见愈加记忆清晰,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所有的一切,无论他想看什么,那场景都会慢慢浮现在他眼前,他不知道这之间的联系,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这确实是对他参研法阵起到了很大的帮助,正是因为如此,这几天来他才不至于一无所获,悟到的东西虽然少,但聊胜于无,总归算是让他对自家以生灵作为阵旗布置法阵的阵法有了最初的了解。

无论是以天材地宝布阵还是以生灵作为阵旗布阵,都需要一定的引导,使之与道相合,才能发挥作用,可以生灵作为阵旗布置法阵跟用天材地宝布置法阵有一个很大的不同,以天材地宝布置法阵,只需要将建阵材料以正确的方式放在正确的位置即可,因为天材地宝没有灵智,不存在一个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而生灵是有灵智的,就算将他们固定在正确的位置,若是他们不愿意成为法阵的一部分,不愿意向法阵输送自己的力量和各种气息还有能量,那照样还是成不了法阵,但若是以精神力量作为引导或是强行掠夺生灵身上的力量能量还有气息,那就不是法阵了,那是术法,当然,这些都不是肉体凡躯的萧家人能做到的,所以在萧家的阵法中,即使是以生灵作为阵旗布置法阵,里面还是少不了天材地宝,因为萧家人无法靠自己从生灵身上汲取法阵所需,所以还是得靠天材地宝在中间作媒介,可以这么理解,天材地宝本来就是一座法阵,它的作用是将生灵身体中的力量能量以及气息引导出来,当这些东西在空间中融会贯通之后,这座以生灵为阵旗布置的法阵就形成了,至于最开始的那座以天材地宝布置的法阵有没有融合进这座法阵中,暂时还不得而知。

关于萧家的护族大阵,有诛天灭地阵,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阵这些赫赫凶名的法阵在前,不敢说是有史以来的第一奇阵,但绝对能派得上前十甲,这座法阵真正的精妙之处萧聪还没看出来——在他看来,这座法阵在以生灵为阵旗这一块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跟寻常法阵相比,也就是各种精华物质的流向不同而已,寻常法阵从生灵或者是天材地宝中汲取各种精华,而萧家的护族大阵却是大阵吸收天地精华后反哺给各个萧家人,这对萧家人来说的确是很重要的一点,因为每个萧家人都要参研阵法,却不能修炼,相比于过于沉重的思虑,身子底儿实在是太差了些,要不是有外面这座护族大阵守着,萧家人恐怕难有活过四十岁的,据说,在这座法阵没建立之前,萧家人的平均寿命仅有五十岁左右,这还是有其他法阵辅助的结果,而萧家人躲进这座护族大阵之后,不出意外的话,几乎每个人都能活过一百二十岁,这已经是凡人寿命的极限,在萧家人这里,简直算得上是一个奇迹!

奇迹不奇迹的在萧聪看来没那么玄乎,因为他觉得凭借其他灵丹妙药也能达到这个效果,没必要将每个萧家人的性命跟护族大阵捆绑在一起,这绝对不是萧家先祖将每个萧家人作为护族大阵阵旗的原因,其中原因还不如用护族大阵监视每个萧家人那个作用靠谱,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没必要,虽然萧家历史上的确是出现了不少差点危及族运的不肖子孙,最后都被护族大阵瞬间抹杀,但祖先们就对自家后人这么没信心吗?再说,事出意外乃是事物发展之必然,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意外不见得就是坏事,每个家族都会隔几代出几个坏胚子制造一系列的家族矛盾,但那些传承下来的大家族,正是因为妥善解决了这些矛盾,才愈加欣欣向荣,蒸蒸日上,所以,说这个为天道使然也不为过,这样浅显的道理,才智通天的萧家祖先们怎么会认识不到呢?

而且,将活动的生灵纳入法阵的结构中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这一点可以说是这座法阵的一个精妙之处,因为这违背了阵法的基本思路,几乎所有的法阵,建阵材料都是固定的,各司其位,各显其能,即使是传说中的某些不世奇阵,其建阵材料在不断移动,但其移动的轨迹却必须依从一定的规律,所有萧家人的言行举止有一定的规律吗?明显没有,若是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话,那这座法阵的职能就不是守护,而是囚禁了。

除非所有萧家人是被当成一个整体纳入法阵的,不过那也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毕竟萧家人的数量和“质量”一直在发生变化,萧凤哲、萧远山等存活的年代跟现在相比,那能一样嘛!

以萧聪现在的本事,还领悟不到萧家祖先的苦心和这背后的深意,不过这几天的参研给了他一个新的想法——这个想法只针对于他们目前所面临的困境——当然,以后用不用的到也说不定,如果他能用法阵干预蛛网中的古兽,将他们的精华和力量引导进另一座能对蛛网产生重大影响的法阵,那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轮廓,具体实行之前还要仔细考量诸多细节,毕竟那类似于阵灵一样的存在可不是吃醋的,一个弄不巧,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甚至将自己给搭进去。

可惜,现实并没有留给他将此实现的时间。

午时初刻,太阳挂在天上,像个大火球,太阳的周围一朵云都没有,萧聪等人身旁更是没有一丝风,七月流火到了八月一点不减,反而越加炽烈,炙烤着整片大地,让树林中苟延残喘的那几片黄中泛着些青色的叶子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萧聪布下一座“广寒宫”,让众人纳凉,虽然以他们的修为,这有点多余,但那是搁平常,现在的他们正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心里面不忐忑那是假的,不安的心在这酷热难当的烈阳之下必然更加焦躁,一座广寒宫,虽然凉不了那一颗颗焦躁的心,但多少能让人好受些。

众人以各种姿势呆在广寒宫里,谁也不说话,周围静的可怕,但大家面色如常,好像这可怕的静谧对于焦躁的心也有一定的缓解作用。

午时三刻,起风了,风里呆了些别样的味道,萧聪欧阳寻鸿翔等人都有察觉,他们几个人站起身来,慌乱的眼神环视四周,见树枝抖动的越来越厉害,很明显,风越来越大了。

风起,云涌。

翻滚的黑云迅速从四面八方围上来,遮住了太阳,伸手不见五指,闷雷滚滚,充斥着整片天地,闪电在云里游走,带给人仅有的光亮,一张张惊恐不安的脸忽隐忽现,谁也不说话,只是不约而同地紧紧靠在一起。

背靠背,肩贴肩,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有些人正在瑟瑟发抖,欧阳寻和星流云站在幽女两侧,各自抓住离得最近的那只玉手,萧聪一只胳膊跨过鸿翔的脖颈扣在另一边的肩膀上,微微用力使之尽量保持镇定。

这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恐惧,连萧聪也真切感受到了,只是这恐惧还没有强大到让他失态的地步,但恐惧还在增加,他也不知道自己最后能不能撑得住,

他们感觉自己被包围了,虽然当闪电游过的时候,目光所及什么也看不到,可他们就是感觉周围充斥着难以言明的可怕东西,这些可怕的东西以闷滚滚的雷声、冰凉刺骨的空气、还未降落到地面上的尘埃等等一切可能的存在为载体,填补了他们周围的一切的空隙,这些可怕的东西比死亡更可怕,因为他们无所不通无所不知,会用他们最害怕的方式折磨他们,尽管他们知道,这都是心理使然,可知道归知道,却还是不能克服心里面的浮想翩翩,在这连开胃菜都算不得的威煞面前,他们一败涂地。

突然,云层之中爆闪,整片天地在这一刹那被照亮,光芒炽盛,以至于大家根本就看不清彼此的脸,几个天境强者虽然在这一瞬及时闭上了眼睛,可过后还是觉得眼睛疼。

紧接着,炸雷之声响彻天地,那道粗壮无比的雷光一端连着黑云,另一端连在孤峰上,好像上苍伸出了一根金色的手指,欲将孤峰镇压,本来以为在劫难逃,这样壮观的景象一定会引起天地震动,但事实是,雷光落在孤峰上之后,什么动静也没有。

萧聪被惊呆了,即使没有亲身体验过,他也能想象那道雷光中蕴含着多么恐怖的力量,而孤峰竟然能够在它的冲击下毫发不伤,不,这不是打击,而是洗礼,萧聪猜测,这天地异像来的毫无征兆,不是因为孤峰触碰了什么天地禁制,而是它最本源的捕捉真意,招来了天雷,这可能正是它需要的。

以如此浩瀚无匹的雷力作加持,它到底想要干什么?众所周知,雷劫是天威,代表着上苍威严和天地审判,与雷劫联系最紧密的是毁灭,是有史以来没有多少生灵敢触碰的存在。

罡风浩荡,黑云压得越来越低,孤峰巍然不动,而云层之中好似有一只巨大的眼睛,它冷冷地注视着地上的一切,可孤峰自有他自己的尊严,根本就没有多少动容,于是他愈加愤怒,雷光随之变得越加炽盛,却被孤峰照单全收。

萧聪的心越来越紧,他感觉前方有一莫大的威压正在缓慢苏醒,这家伙很明显来头极大,竟然让身为伏魔者的萧家人感到了压迫感,他不知道这压迫感是来自于雷光还是孤峰,若是前者,倒还说的过去,因为那是难以违抗的天地意志,而若是后者,那就有点不得了了,除非它是真仙之上真正的伏魔者,否则其他的根本就解释不通。

对峙还在持续,直到这时,一直冷傲的孤峰才稍稍产生了些变化,一道道细微的电光从他身上溢散而出,蔓延到虔诚盘坐在他身旁的大片古兽身上,电光将古兽们连接起来,形成一张肉眼可见的蛛网,每头古兽身上也溢散出丝丝电流,沙沙作响,在持续不断的闷滚滚的雷声中,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见。

最外围的古兽开始燃烧,烈焰熊熊,五颜六色,慢慢地往中间靠拢,最后所有古兽都被点燃之后,孤峰自己也燃烧起来,它的火焰是黑色的,整片火盘中唯一的一团黑色,虽然阴沉,却最为扎眼,人群中出现一阵阵呼吸声,大概是隔着巨石见到这般景象,觉得孤峰在于天雷的对峙中败了,或惋惜,或庆幸,但是雷力始终没有向外围爆发,恐怕事情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欧阳寻小声问萧聪,

“小聪,我们是不是该撤了,看这架势,再过一会这里怕是就要没了。”

萧聪神色郑重,直视着前方,缓缓摇头,

“这才仅仅是个开始,真正的文章还没显露出来,孤峰还没有败,依我看,它正在蜕变。”

众人本就噤若寒蝉,听见萧聪这句话,在已经没有凉气可吸的情况下还是忍不住抽了抽。

半晌,欧阳寻才问道:

“蜕变……你是说……这一切还在它的掌握之中?”

“这一切一直都在它的掌握之中。”萧聪定定地说。

欧阳寻是难得的聪明人,只要一经点化,脑子多转两圈就能猜透那些言外之意,只是这一次越想越怕,声音甚至带了些颤抖,

“这天雷,该不会是它故意引来的吧……”

“我觉得是。”萧聪的声音还是定定的,现在的他早就已经从那无以复加的震惊中走出来,欧阳寻的感受,已经不能引起他的共鸣。

“那依你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萧聪终于转过脸来,沉默片刻,缓缓摇头,回答说,

“不知道,所以还是想要再看看。”

“那我们……”面色潮红的幽女语气急促,欲言又止。

萧聪兀然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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